孙知县带着居家启程的那一日,恰逢阴天,孙家旁支众人竟无一人送行,更遑论银钱。
只有顾相和顾陈氏来了,夫妻两人好歹也是送了一些衣物和银两。
此去偏远小镇,足有五六百里,有马车的情况下也要走上半个月,这还不排除生病或者生产这样的特殊情况。
顾清清看着双亲泪眼模糊,心中只觉得万分凄凉。
“清清,此去路途遥远,你可要照顾好自己。”顾陈氏眼泪汪汪地为顾清清整理耳边的乱发。
顾清清咬着唇点点头,眼泪簌簌落下。
“爹、娘,你们保重。清清这就去了。”顾清清一步三回头地跟在了孙崇明后面。
一家人加上芸娘和乔娘也只有十个,两对夫妻,两位通房,再加上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
下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眼下四个是签了死契走不掉的。
跟着这样落魄的主子,下人们自然是怨声载道的,但无奈没有卖身契,走到哪儿都会被抓住。
芸娘和乔娘肚大如斗,行动十分不便,只有坐在孙崇明和顾清清的马车上。
车厢不大,四个人挤得有些气闷。
偏偏那些软垫靠枕被子和毛毯全部给了这两个孕妇,顾清清坐得屁股生疼,后背也硌得慌。
再一看孙崇明又抱着一个酒坛子喝得迷迷糊糊。
顾清清气急,上前就抢了他的酒坛从车窗里扔了出去,酒坛子砸到地面顿时碎成碎片片,酒水也全部洒了。
孙崇明双眼无神地愣了一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眉头紧皱地瞪着顾清清,仿佛眼前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抢他东西的劫匪。
顾清清被盯得有些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与他对视。
“孙崇明,再喝就喝死了!”顾清清双手叉腰给自己壮胆。
“顾清清!你凭什么抢我的酒!”孙崇明欺身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我都这样了,喝点酒怎么了?”
芸娘和乔娘在一边瑟瑟发抖,她们怀着孩子,还是不要插手别人的事情比较好。
顾清清哪能这么让他欺负?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又重重推了他一下。
孙崇明不设防,被她这一推,身子猛地让后仰,后脑勺重重磕在了车厢壁上。
“砰”的一下,顾清清一惊,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孙崇明倒吸一口凉气,瞪了她一眼,索性躺下睡觉了。
顾清清见他这般烂泥扶不上墙,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又发不出来,一看到旁边两个挺着肚子的女人,再想想自己成亲多月,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心中的气又多了一点。
芸娘被顾清清看得心里发毛,双手下意识地捧着肚子,俩姐妹靠在一起齐齐低头躲开顾清清的目光。
不知道想了什么,顾清清忽然弯唇一笑,脸上怒气全无。
芸娘和巧娘心里更怕了。
皇后薨逝,中宫之位悬空,没过多久就大臣提议让顾婉盈入主中宫,为皇上绵延子嗣。
皇上也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皇后薨逝才只过去半个月,他提出来会显得很薄情寡义。
眼下有大臣说中了他的想法,他心中顿觉无比熨帖,看那人也顺眼很多。
朝中大臣文臣皆以顾相为首,这些大臣这样说,也是有讨好顾相的意思。
“朕让钦天监则个黄道吉日,封婉妃为后,掌管后宫。且婉妃为朕诞下大皇子,现在又有孕在身,着实是大毓朝之幸事。朕要册封大皇子璟宴为太子,众爱卿可有异议?”皇上裂着嘴笑,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愉悦。
大臣们纷纷跪地都认为这个皇后顾婉盈当得,并且早点定下储君人选,以免也夜长梦多。
商议下这两件大事,皇上龙颜大悦。
顾婉盈被封为皇后那天,全京城的百姓们都奔走相告,这消息就连刚到江南一个偏远小镇的顾清清都知道了。
她整个人顿时是石化,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
“清清,愣着干什么,快点搬行李啊。”孙母见她站在原地发呆不由地催促。
路人刚才的聊天她没听到,所以只觉得顾清清是想偷懒。
他们孙家现在没落了,下人也没几个,顾清清这个壮劳力就被顶了上来。
而孙崇明这好大儿早已喝得烂醉如泥瘫倒在了床上。
顾清清见他这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顾婉盈的扶摇直上和她的坠入深渊两相对比,简直能气死人。
再一看只知道酗酒的孙崇明,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头。
她上去就挠了孙崇明的手臂一把,将人活活挠醒了,夫妻俩顿时扭打在一起。
孙母来劝架也被顾清清打了一下,整个院子顿时鸡飞狗跳。
顾婉盈被封为皇后的第二天,御书房的龙案上便多出了一顶乌纱帽和一身绛紫色朝服。
皇上看着眼前的官服,面色沉静。
“顾爱卿可想好了?”皇上早就看出顾相有辞官之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臣已考虑好了,臣年老体衰,已经到了该告老还乡之际。望皇上恩准。”顾相跪地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
皇上上前将他扶起,允了他的辞官请求。
顾陈氏知晓顾相辞官的当天闷闷不乐,想进宫与顾婉盈见一面,却被拒之门外。
深宫内苑,已不是她一介民妇能进得去的了。
“娘娘,顾夫人在宫门口等,想见您呢。”月桃轻声说道。
顾婉盈垂眸,顾陈氏来见她,无非就是要她多想想顾清清,要么央求父亲不要辞官。
几句车轱辘话来回说,顾陈氏不厌烦,她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就说本宫身体抱恙不便见客。”顾婉盈闭眼假寐,仿佛真睡着了一般。
月桃自是去回了话。
顾陈氏回到家中,看着身着布衣的顾泰康,眼泪直流。
“夫人不必为为夫流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盈盈已为皇后,若为夫再为相爷,那将引起皇上的猜忌,往后顾家将永无宁日。”顾泰康耐着性子跟她说其中的道理。
顾陈氏这才发现这话不无道理,她忽然有些庆幸盈盈没有见自己,不然又该给她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