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前。
“言董…”
“来之前应该就有人告诉过你了,来到我的沉渊交易行,见了我本人,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你想好了?”
桌前的男人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好几个头,“言董,我想好了,想好了!!”
然后双手捧着包有帝王蝶的巨大琥珀,小心翼翼供到他桌前。
言弈转了转椅背,双腿交叠,将精致的雪豹雕塑放在桌上,戴上手套,拿起琥珀、用放大镜细细端详起来。
“言董,这是我家几代人传下来的琥珀,货真价实!绝不敢有欺瞒您的心思!!”
“没规矩的东西,闭嘴。”言弈冷冷一眼扫过去。
“聒噪…”冷嗤一声。
举高琥珀,巨型琥珀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晶莹透亮。
色泽和质量都在上乘,没有任何瑕疵。
在树脂的保护下,黑脉金斑蝶的美被永久地封存。
“嗯…不错……确实是好东西。”
“我当然知道是真的,不然也不会给你面见我的机会。”
“东西我很满意,说说吧,想要什么。”他一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把玩观赏手中的琥珀。
“言董,我女儿她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我带着她跑遍大小医院,倾家荡产也没有任何结果…言董,我现在走投无路了,我女儿她现在已经快…我听说您的医院治疗技术很好…您本人也是很厉害的医生,所以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吧!!她…她还那么小……”
“你拿出了你用以交易的筹码,没必要这么卑微,站起来。”
“别哭了,你脚下的纯羊毛手工地毯价值2480万,你想让自己再多一笔债务吗?”
“对…对不起言董!!”
男人忙站起身。
“就只有这样吗?”
“?”男人错愕地看着他。
“就只需要我治好你女儿吗?”明明是坐在椅子上,却像是居高临下地睥睨对方。
“500万的债务,这对你的家庭来说是个天大的负担吧?”
“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财富、权力、地位,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付出对等的代价。”摊手道。
“我…我没有能给您的东西了……”垂在两侧的手窘迫地揪紧裤子。
“那就没办法了。”言弈耸肩。
“明天把你女儿送到我的医院来,观察分析之后我会及早和你们敲定手术方案,很大可能我会动换心手术。我做手术一贯有个要求,进了手术室,一切都得听我的。接受不了趁早滚蛋。”
“治好之后也别急着乐观,做最坏打算。如果小孩没挺过恢复期,甚至没能下手术台,这琥珀…我会还给你。你要在媒体上怎么宣扬、怎么报复,我都接受。”
“我不会在生命的事上开玩笑。”
“你想好就签字。”
说着拿出合同。
男人接过合同,看都不看就签了字。
猛得拉住他的手,“言董…我女儿…我女儿就交给您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怯怯收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言董!”
“……,无碍。”
“让你把你女儿的血样带来,拿了吗?”
“拿了拿了!”忙把小玻璃管放到他手里。
收下小管,把琥珀推到他面前,“拿回家去,等你女儿摆脱病痛,再把这琥珀给我。”
于是…
穿着白大褂的言弈双手抄兜,站在女孩的病房里,无比温润。
“念念,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笑眯眯问道。
“谢谢大哥哥,我现在很健康,爸爸妈妈说多亏了您,谢谢大哥哥!”
看到一条年轻的生命重新焕发活力,言弈笑了笑,“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坚持吧。”
女孩慢慢下了床,轻轻拉起他的手,往他手上套了一个用驱蚊皮筋编的手环,把一个装满了纸星星和千纸鹤的星形玻璃罐塞到他手里。
言弈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孩亲手编的手环和手里的罐子,又看了看她天真稚嫩的脸颊。
“大哥哥,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东西…现在是夏天,我给你编了一个手绳,可以驱蚊的哦!夏天蚊子很多,被叮到的话会很难受吧~”
“大哥哥,在你回家之前千万不要打开罐子哦!”
“好,我答应念念。念念也答应哥哥,健健康康地平安长大,好不好?”
“嗯!大哥哥,可以和念念抱一抱吗?”
还没等夫妇道歉,他便笑着将女孩抱起。
“当然好了。”
“爸爸妈妈,能给我和大哥哥照一张相吗?”
“好!好!”
言弈笑,拿出手机,“来,念念看镜头。”
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冲着镜头比了个“yeah”。
把她放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大哥哥再见!!”女孩跑到妈妈身边,冲他道别。
言弈笑着冲她摆手,目送她跟着母亲离开病房,把玻璃罐放进口袋里,望向中年男人。
“有你们这样爱她的父母,念念很幸运。”
在女孩术后,他不让男人当着孩子的面这样称呼他,只让他叫医生。
“言医生,啊不!言董,真是…真是太谢谢您了!”
“交易而已。接下来,和孩子好好生活吧。”
男人把一个仔细包装的盒子放到他手里。
“您之前说过,等念念摆脱病痛,我再把琥珀给您。我来带给您了,您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我安桦永远都不会忘!!”
“传家宝就留着吧,给我一个外人算什么。”言弈推拒回去。
“这个也是要给我的吧?”拿起一旁的佛珠,垂眸打量起来。
“是…言董,这是我特地挑了个好日子,去寺庙去求的、请大师开了光的佛珠手串!就是想谢谢您救好了念念,希望您这样的好人能平平安安。”
“……”
“这个我收下了,琥珀你拿回去。”
“可…”
言弈摇了摇头,“信任和女儿的生命,如此重要的两件东西,你早已交付给我了。”
“安桦,我往你账上打了五千万,催债的畜生也替你处理了。拿这些钱买套好房子,和妻女重新好好生活吧。”
“念念以后要是有哪里不舒服,来医院找我。”
安桦闻言忙查看自己的银行账户,看到突然的巨款,他慌乱地不知所措。
“言董,您完全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这…这不在我们交易的范围里!”
言弈点头,不再看向他,“这是我个人的赠与。”
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言董,谢谢您。”安桦咬唇,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言弈看着手中的佛珠手串和安桦挂在女儿病床前的平安符,陷入沉思。
“安桦,平安符忘拿了。”突然叫住他。
“啊…言董,这平安符保佑我女儿平安过了这一坎儿,我就寻思着,希望它也能保佑后来的病人,让他们克服病魔平安出院。当然,我女儿和病人们能平安健康,都是承蒙您的照顾!”
“保佑…嘁,不切实际的东西。”言弈心里冷嗤,扯了扯唇角。
回头看了安桦一眼,却看见他脸上流露出极朴素的祈愿和希冀之情。
“……”
“为什么……”男人轻声嗫嚅道。
“您…您要是不喜欢我就带走……”
“挺好的,留着吧。”言弈摇了摇头。
自他开了可以交易生死的沉渊交易行后,他见过太多太多普通人,明明走投无路、日子过得一地鸡毛,却还是怀着渺茫的希冀去相信什么狗屁保佑祝福。
他始终无法理解。
“安桦,我问你,你相信‘神’的‘祝福’和‘保佑’吗?”
中年男人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信啊,我当然信!不然我们家念念怎么能遇到您这样的贵人呢!!”
接着揉揉头发,又憨憨笑了笑。
“其实…我们也知道这些是假的……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希望家人平安的愿望吧。而且,这日子总得过得有点盼头。如果我们不给自己希望,谁还能给我们希望呢?”
“这样吗…”言弈沉吟少顷,“我明白了,谢谢你,安桦。”
待中年男人离开后,他失神地望着手串和平安符许久。
走到病床前,把手伸向平安符。
就在他要将其摘下的前一秒,他又停了手。
“算了,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