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条,你真的鬼啊,一看见干事就要死不活的,一回来就像个耗子一样眼睛滴溜溜到处转。”王宇飞戏谑的对梁真贵说。
“特别是一说要和女犯跳舞,你看他那个样子,恨不得钻进屄洞去。”曾勇“嘻嘻嘻”的笑着说。
“你和他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周猫儿接话道。
梁真贵头一拧:“不和你几个说那些没用的话,你们看这个兄弟,人家就比你们稳重,人家在那里坐起像个大领导,你们像个啥子?”梁真贵不愧“老油条”,早已看出了侯本福的与众不同,此时就开始讨好侯本福和侯本福套起近乎来。
周猫儿、曾勇、许凡兵和王宇飞、于真华、代耀世等人都说这梁真贵确实不是一般的“油”,老江湖,绝对老江湖。
侯本福一直没有和梁真贵说话,此时既然梁真贵和他套近乎,他也就和他点点头,微笑道:“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拿锄头挖乡政府的干部,把人脚都挖断了吗?”
“嘿嘿嘿,没有全部挖断,是挖断了一根大脚趾,说是送到县医院来侯医生已经帮他接好了,说是不影响功能,只是没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好看。”
侯本福一听县医院“侯医生”,当然就知道是自己父亲。突然间心里一阵酸楚:自己出这么大的事,父亲工作那么辛苦,还要花大量时间和精力为自己操心,顿觉心里紧了一下,泪水差点夺眶而出,还是忍住了:“今天不是提审你吗,怎么给你说这些?”
梁真贵见侯本福跟他说话,就想从铺板上走到侯本福那里去,周猫儿和何明华马上制止他:“你就在这里跟大哥说话,不准上来。”
侯本福对周猫儿和何明华摆摆手,又朝梁真贵招招手。梁真贵畏畏缩缩的走到侯本福面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刑侦大队的提审完了回来,在干事办公室见到我大儿子和三儿子的,他们来县医院跟乡政府计划生育主任求情。”
曾勇立马接过话说:“那你家两个儿子来看你都没给你买点吃的进来?连被子都不给你送一床来,我看你今天晚上就成冰棍了。”
“两个儿子都只是想来班房试试看能不能见我一面,所以没有给我带东西来。”梁真贵解释道,停了一下他又接着说:“他们给我上了二十块钱在干事那里,说想买什么就请干事帮忙买。”
曾勇说:“你请干事给你打斤酒嘛,或者带个小姐进来吃个快餐嘛。嘻嘻嘻……”
梁真贵一下子笑起来:“这个兄弟百分之百是打洞进来的,一天嘴上都挂起屄的。嘿嘿嘿……”
曾勇说:“你个老杂毛还会骂人啦,我说你才是一天嘴上都挂起屄的。”
“我不和你说了,我和他说,……”梁真贵看着侯本福,看神情是想和侯本福好好说说话。
周猫儿说:“梁真贵,你说话注意点,不要‘他’啊‘他’的,要称呼大哥!懂不?”
何明华和于真华接着说:“不称大哥就称呼侯主任也可以。”
梁真贵很勉强的笑着对侯本福说:“哦哦,不好意思,不懂规矩,大哥,侯主任,请原谅,不好意思。”
侯本福笑着说:“没啥子不好意思的,叫什么都无所谓。”
许凡兵说:“那不行,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八十也好,九十也好,叫你大哥都是必须的,‘大哥’不是以年龄大小来分的,‘大哥’实际上就代表的是身份、职位,比如一个国王,不可能说比他辈分高年纪大的人就不称他为王,就不给他跪拜了,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都齐声回答:“是!”
把梁真贵吓得一激灵:“我懂了啊,我梁真贵也经历了两个朝代的人了,这个兄弟说的我懂。”
周猫儿说:“懂就好,懂事好处。”
王宇飞和何明华接着说:“免得皮肉受苦。”
梁真贵陪着笑说:“兄弟们说得对,说得对,我懂我懂。”然后看着侯本福问:“大哥你说像我这种情况,一般判几年?”
侯本福回答道:“这个说不清楚的,故意伤害罪第一百三十四条,你这个比较适合有一款:致人重伤三至十年,还有就是给不给你加一条妨碍执行公务罪,甚至再给你加一条干扰破坏国家基本国策。”
“对头,我也是和你担心的一样。唉……!”梁真贵叹了口气接着说:“大哥你看嘛,我这一辈两弟兄,我哥和我,我哥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娶媳妇回来连生两个女儿,连嫁出去的女儿生的也是两个女,我的三个儿子,一家生了两个,全是女,这样下来我梁家这支根脉的不就断后了不是?而这回我三儿媳给我怀了个男孙,却要拉去打胎,你说我不冒火咋个行?”
侯本福笑着说:“你一冒火差点把人挖残废了。”
“那是他狗日的运气不好,其实稍微后退一步就屁事没有,他非不退,嘿嘿嘿……。”
大家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梁真贵的案子。
大约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杨干事又带一个人来关进了六号监。
这人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瘦高个,左额上贴了块凡士林纱布,嘴唇是肿起的乌青的颜色,一看就是被打的。才剃的光头泛着一点青光。此人一进监室还没等关上门就“噗通”一下跪在侯本福面前。杨干事见状,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自由犯“嚯——咚”一下锁了门。
这新毛驹跪在侯本福面前,伸个指头呲牙咧嘴的使劲抠耳朵,操着夹杂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大哥不要打我,我给大哥带了贡品的,放在耳朵里边等我一下下拿出来奉献给大哥。”
侯本福和大家都惊疑地看着这个新毛驹,周猫儿说:“于真华你看他掏得好费力,把你的掏耳给他用。”
于真华爬下铺来蹲在床沿边上,找到一个缝隙,伸出两根纤纤手指取出一只金属牙膏皮自制的掏耳勺递给新毛驹:“你拿这个试试看。”
新毛驹接过掏耳勺,只几下就从耳朵里掏出一个宝贝来,在身上擦拭干净后双手捧给侯本福:“这是真正的金耳坠子,这边还有一颗。”说着又去掏另一 只耳朵,不几下又从这另一只耳朵掏出一只黄金耳坠来,照样双手捧给侯本福:“大哥请收下,这对金耳坠子是小弟我上贡给大哥的。”
侯本福笑着说:“兄弟请起来说话。请问兄弟贵姓大名,因为哪门钢进来?”
那人看看旁边众弟兄没有一个不让他起来的,才慢慢站起来回答道:“兄弟我免贵姓朱,名建河。因拐卖人口和伤害罪进来。”
侯本福一惊:这名字好熟悉!
接着听许凡兵问道:“你名字叫什么?”
“朱建河!”
侯本福用眼神示意许凡兵,怕他一下子把苟明俊和他的关系抖落出来,怕朱建河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和冉永秀、王秀波拐出去卖了那个女孩的亲哥哥。如果这些关系一下子都明朗了,这就没意思了。许凡兵明白侯本福的意思,于是就换一个方式确认此朱建河是否苟明俊口中说出来的彼朱建河:“你们几个人一起做的还是就你一个人?”
“还有几个同案,他们都比我先进来,就是他们进来了才把我吐出来的。”朱建河说。
许凡兵问:“你这几个同案都关在哪里的呢?他们都是你们本地人吗?”
朱建河答道:“都不是我们本地人,他们几个都是钢城县的人。两个男的,一个叫苟明俊,一个叫王秀波,两个都关在前江省,不知道哪个看守所,还有个女的冉永秀,应该是关在我们晋福省那边的。”
许凡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侯本福一直用眼神示意他一定要冷静!许凡兵终究是没有发作。只坐到一边去不再理会朱建河。
侯本福问朱建河:“你是在哪里被抓到的?你脸上的伤是咋个回事?”
“我在红胜被抓的,伤是昨天晚上在红胜提审时被打的。人就是贱,不挨打的时候不交代,一挨打还不是都要吐钢,没有哪个背得起的。”朱建河自嘲道:“再说啦,只要是一起做的事,你不吐别人就会吐。总之都是瞒不住的。”说着,朱建河挠起衣服露出背上和胸前被打的痕迹:“还好没有内伤啦。不然这样子是要死人的。”他沉默片刻后接着说:“不过老实说呢,我可能也是难逃一死,那个苟明俊把什么事情都吐得干干净净。”
侯本福问:“意思是你是被苟明俊给卖了?”
“是的啦,苟明俊是最不够朋友的人,说好的,哪个被抓哪个就背,没被抓的个就负责帮他养小孩子,这样子好啦,我不能帮他养小孩子,他也不能帮我养小孩子。不过他这个人呢,如果是我被抓了,我不卖他,他在外面也不会帮我养小孩子的,我太了解他啦。”
“意思是你们的案子很大?”侯本福问。
“大哥啊,你不知道苟明俊这个人,心比包公的脸还要黑。我们一起做事的几个都不喜欢跟他合作的。有一次我们带了两个白货两个黄货一共四个,王秀波和冉永秀负责走两个白货,我和苟明俊负责走两个黄货,就是走货的时候出大问题了嘛,明明是他的主意,他自己做的事,现在全部都推给我头上,你说这种人还叫什么人嘛。”朱建河一提到苟明俊似乎就特别的愤恨,特别的鄙视:“这个事情肯定大啦,两条人命,两个黄花大闺女呢。所以我说他苟明俊实在是心黑。”
朱建河的一番话让坐在一旁的许凡兵对苟明俊的为人产生了怀疑,当然,他也庆幸自己毕竟才上贼船就被拖下水,不然,越走越远就会越陷越深。这次大不了判个十年八年,吸取一辈子的教训,以后不要走弯路就是。踏踏实实的挣点辛苦钱,平平安安的和一家老小过简单的日子,多好。而且当他听了朱建河说和苟明俊一起背了两条命案,他一下子对朱建河没有那么愤恨了:你朱建河参与拐卖我妹妹的事法律会给你报应,而且我妹妹在那边日子过得好,说不定我以后还会去投奔她哩。而你朱建河、冉永秀和王秀波呢?只有等着坐牢,等着吃枪子。
侯本福听了朱建河说的这番话后,才明白为什么苟明俊会铤而走险和刘兵刘胜两兄弟一起越狱,原来真的是以一赌而企图求生。
“朱建河带进来的这个东西,我晓得大家都很好奇,想看看,想拿在手里玩玩,那就从周猫儿这里开始,一个拿在手里看一看,玩一玩,大家都看了,玩了,就把这个东西交出去,作为朱建河的私人物品交给干事保管。我是绝对不会要这个东西的。兄弟们认为我的决定对不对?”侯本福把朱建河贡奉给他的一对金耳坠拿出来笑呵呵地说。
朱建河说:“我是好不容易偷偷藏在耳朵里带进来给大哥的,大哥不要嫌弃,它最少也值七、八百块钱哩。”
许凡兵也说:“对对对,大哥还是收起,好不容易带进来的东西。再说了,你就是把这对耳坠还给他,他恐怕也没机会得到了。”
代耀世、刘文生、何明华也劝侯本福收起。
侯本福说:“朱建河的好意和兄弟们的好意我都心领了!我明白你们都是好意,朱建河诚心诚意的送,是怕被操毛驹,希望在监室里不被颠对。你们劝我收,也是出于内心的希望大哥发财。最好是天天都发财,这样你们就天天都有好吃好用的是不是?”
大家一下子就被侯本福的话逗笑了。连梁真贵、朱建河也哈哈笑起来。因为声音出不去,整个监室都是瓮声瓮气的笑的回声。
侯本福说:“大家的好意我都心领了,我不是不贪财,你们想,要是我媳妇今天给我送吃的来的时候,干事把这对金耳坠给她,说是你老公侯本福送给你的,她会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会一下子感动泪崩?然后就心里暗暗发誓:哪怕你侯本福坐二十年、三十年牢我也守身如玉等你回来,就算你侯本福被枪毙了,我也好好把儿子带大,一辈子不嫁,像公公婆婆的女儿一样给公公婆婆样老送终,替你侯本福尽孝!——你们说我想不想这样的情景出现?肯定想!但是这不现实,第一,朱建河是怕挨操毛驹怕日子不好过才冒险带这对宝贝进来送给龙头大哥,请注意,不是送给我侯本福,是送给龙头大哥,这是被逼无奈之举,那我收了就是趁人之危。第二,如果我在监室收了人家钱财,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是不是我又多了一条罪状?所以我请各位弟兄都要随时保持清醒和理性,不要被眼前利益迷惑。”
一阵掌声响起,带头鼓掌的是梁真贵,接着每个人都鼓掌。朱建河更是流下了两行泪。周猫儿问他:“大哥都说了不要你献的宝贝,你还哭啥子?”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听了大哥这番话就是想哭,说得太好了,太有水平了!”
侯本福接着说:“我们为了表示领朱建河这样懂事的一个新毛驹的情,就让他讲和苟明俊一起做的案子好不好?反正这个案子苟明俊和朱建河都已经交代给刑侦大队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算串通案情了。”
大家都说,好,就听朱建河讲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