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就连徐云东也来了一些兴趣。
“你当真不用一点修为?”
“以徐师叔的境界,我有没有动用真气,自然瞒不过你的眼睛,若我食言那自是算我输了。不过要完成赌局,小师叔须得先把笛子借我。”
云帆也想看他如何施为,便将笛子递了过去。
“好,给你,那现在就开始吗?”
张长行道:“自然。”
说罢,张长行深深吸一口气,拿起金笛凑向唇边,一道极细的笛音随即响起,那笛音渐渐地越来越是高亢,却也越发的细不可闻,直至微不可察。
忽听“波”的一声轻响,只见徐云东背后窗上所糊的窗纸,竟然莫名地破了一个小洞,这时的张长行已有些面红耳赤,本来坐着的身体也早就站了起来。
又是“啪”地一声,桌子上的那只瓷杯,此刻已经四分五裂,云帆不禁的看向师兄,却见徐云东缓缓地点了点头。
张长行一屁股坐了下来,喘息了几口粗气道:“还好......还好没有演砸。”
“这是音波?”
“是,徐师叔好眼力。”
“这音波,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过想到师祖既然能用琴音辅助自己修行,那震碎一个小小的茶杯,也就没什么稀奇了。只是云帆不知,这两者却是天壤之别,只是他还未能领悟而已。
“这和我玉华的鹤唳九皋,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大音希声,本就是自成一道。这很了不起,希望你能在此道之上走得更远一些。”
“一点微末小道,让徐师叔见笑了。”
徐云东却不以为意地道:“这可不是什么小道,音律能与大道共鸣,你不妨多做一些探究,说不定能够另辟蹊径也未可知。”
“师叔指点的是,长行谨记。”
虽是寥寥几句,徐云东却是已有点拨之意,云帆愿赌服输,那笛子自然不好意思再要回来。
“这次算你赢了,这笛子还给你也行,不过这一路上你却得教我怎么吹笛。”
张长行开心地道:“哈哈,小师叔想学吹笛还不容易,一会我就先去街上为小师叔淘一支上好的笛子。”
过了沽城,再往南的地势却又变得复杂起来,沽河再次穿梭于崇山深壑之间。三人自不会沿大路而行,而是纵横于山林草莽之间。
向晚霞栖西木,雀落南枝,三人在安渡小镇宿了一晚,此去华阳城也就只剩下七十余里。不出意外,灵羽果然在天上一路尾随,既如此,云帆也就没再继续赶它回去。三人入店住宿,灵羽便在附近的山林中独自过夜,它与云帆能够心意相通,倒也不怕会出什么意外。
华阳城,东华州境内东北方有数的大城,人口密集,市井繁华。又是紧扼沽水之要道,更是南北往来的北方起始之地。第二天,尚未到巳时,三人便已到了华阳城下。
看着长街上店铺首尾相衔,路上行人接踵而行,张长行左顾右盼,却对云帆道:“小师叔,从来没见过如此的繁华景象吧?等到了紫都城,要比这里还要热闹十倍都不止哩。”
这一路上闲话,他知道云帆从未远离过山门,一直都是在山上修行,哪知却听云帆不屑地道:“我见过比紫都还要繁华的城市,比沽河还长的大河。”
云帆所说的自然金陵城和长江,金陵城在洪武末年,长居人口就曾一度超过了一百二十万,虽然不知道金陵是否真的就比紫都城更加繁华,可在云帆心里,金陵就是那座最记挂的城市,自然也是最繁华的城市。
张长行也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嘴上不肯服气罢了,便也没真的与他计较。
三人并没有在城中多做停留,一路径直奔往码头而去,华阳城已地属丘陵地带,再往南便是肥沃的东部平原,此时沽河的河面已宽逾百丈,又逢春日冰面开融,正是大小船只通航的最佳时节。
说来也巧,正好有一艘载货去往紫都的三桅帆船,已经装好了货物,东家叫做张大春,倒是和张长行是个本家。开口要三人十两的船资,和五两的伙食,张长行掏出两张可兑二十的银票对那东家道:“饭菜弄得可口些,干净些就好,也不必找补了。”
那张大春见徐云东和云帆都背负宝剑,张长行腰别金笛,显然都不是平常的游子行商。
“三位安心,一些闲杂琐事,只管指使下人去做,就是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也尽可吩咐。”
“那好,先打些洗脸水来,然后再弄些吃的过来。”
张大春自去吩咐人下去准备,徐云东取出来一个约十两的银饼子递给张长行,张长行也没有争执,接过银饼子随手便塞进了背后的背囊。
忽然船身轻微一晃,一只硕大的仙鹤落在了船头,船上的几个船夫、杂役,以及张大春都只顾看个稀奇,还没来得及反应,船身又是轻晃一下,那仙鹤已跃到云帆身前。
云帆抚摸着灵羽对张大春道:“这是我养的灵鹤,你们可以不用管它,不行的话再多给些船资那也无妨。”
张大春笑面盈盈地道:“这么神俊的灵禽,肯搭俺们的船,那是俺们的造化,哪儿还能再让小公子破费银子。”
“那真是多谢了,它平时还是在天上的时间多些,倒是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张大春又问道:“对了,它吃鱼吗,我去取些过来。”
“不用的,它自己会抓鱼吃。”
张大春憨憨一笑:“不瞒小公子,老张我有个癖好,就喜欢看什么猪啊、狗啊的吃东西,特别是越小的崽子进食,老张我就越是看得过瘾。”
云帆也是无语,只好道:“那你拿两条给它试试,不要拿太大的,不然它咽不下。”
“好嘞!”
张大春开开心心地应了一声,果然在舷外的网兜里取来两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小心翼翼地递到灵羽身前,灵羽却是扭头看向了一边,根本就不予理睬。
“你还是丢在甲板上吧。”
无奈,等张大春将鱼放下,又退后了两步,灵羽才将两条二两左右的小鱼吞入腹中。
张大春却是在旁边瞧得乐不可支。
华阳城到紫都一路顺流而下,约有一千八百里的水路,快的话一旬左右可达,慢的话也就半个来月的光景。
舟行不止一日,这舟船不比车马,快不得,慢不得,每日行多少路程,全凭风力、风向还有水流。天色眼看已经暗了下来,好在远远的一座城池已然在望。
江上行船,虽然不靠码头也能过得一夜,不过张大春这一船货物不少,哪儿敢随便下锚停靠,夜间行船更是不敢,在这水面上,讨饭吃的可不仅仅是往来的客商。
此城叫做沽来城,虽然不比华阳,却也是沽水上有名的码头大埠。船到码头停当完毕,就已是弦月高挂,接近了戌时。
用过了晚饭,云帆来到船头,取出一支竹笛便吱吱呜呜的开始吹奏起来。灵羽依偎在一边,不时的嘎嘎叫上两声,就像是在嘲笑云帆,吹得还没它唱的好听一般。
忽然一声悦耳的笛音响起,悠扬婉转,在这沽来城外的江面上肆意的飘荡开来。只见张长行金笛横于唇边,十指捏抬间妙音流淌,双足轻挪时月影随行,缓缓地从船舱里踱步而出,那笛音刹时便铺满了整个江面。
星繁月淡清风瘦,沽来江畔夜泊舟。
金笛玉音逐浪起,吹落江花顺水流。
笛声渐闻渐消,灵羽独立船头,凝视着那一城阑珊灯火,神情孤独而傲然。待得一盏盏火光也逐渐熄去,终于,灵羽抖了抖翅膀,将长喙藏在了翅下,沉沉地睡去。
忽然,云帆从打坐中睁开双眼,旁边徐云东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又是“嘎”的一声鹤鸣和一阵振翅之声。
云帆不知发生了何事,刚要出去查看灵羽,却见张长行已经窜进了他们的房间。
“没事,灵羽飞走了,来了几个小毛贼,我们先跟出去看看。”
船上的其他人等,也已经被惊动,这船上一共有六名船夫,此时都抢去守在了桅杆等要紧地方。有四个手拿刀枪的汉子,将张大春护在中间站在舱门口,还另有两个使唤的下人,依偎在舱门边上张头张脑。
再看向船头,已经有六名汉子站在了甲板上,个个都手拿武器,身上湿漉漉的,船舷上还挂着攀爬的勾爪。不一会功夫,又有三个口衔钢刀和鱼叉的汉子,翻身上了甲板。
张大春毕竟是走惯了码头的行商,多少还有些胆气。见此情景,无奈地上前一步,向当头的一人拱了拱手道:“不知几位当家的是哪个堂口的英雄,在下张大春,也是这这沽水上常来常往的,从不曾少过各路的孝敬,几位夜访至此,可是手头上有所不便。”
那中间的汉子并不搭他的茬,而旁边一个略瘦些的白面汉子却开口道:“张大春?没听说过,我们游龙帮也是近日才在这里插的香头,看你也是个明事理的,这样吧,也不难为你,你要是想买卖做的长久,今天就先拿五百两银子出来,算是你恭祝我游龙帮接掌此地的贺礼,往后每年只需缴纳二百两的例钱即可,你若只是这一锤子买卖,那就痛痛快快的拿一千两银子出来,或是留下三分之一的货物也成。”
这些水匪也不知是从哪里流窜来的,不过看他们的行止,应该个个都是做惯了的行家里手,一眼便能看出这船上大抵是些什么货物,价值几何。
张大春此时已经额头冒汗,赶忙面对众人连连作揖。
“这...这是否多了些?在下开春也是第一单买卖,又不知这沽来城改换了门庭,不曾备下这许多银两,还请几位英雄通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