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哥哥,你再吃一块吧,蕊儿吃不掉这许多的。”
云帆便又取了一块桂花糕送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先用唾液润湿了才慢慢地吞咽下去,只是却再也品不出幼年时的味道。除了桂花糕,桌上还摆了三碗桂花小元宵,和油纸打包的一笼松子烧麦。
吃着吃着,云帆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对蕊儿母女道:“姨娘你和蕊儿妹妹先去内屋暂避一下,不要发出声响。”
张夫人不安地道:“风哥儿,是不是蕊儿的爹爹出什么事了?”
云帆安慰道:“姨娘放心,不会有事的。”
“风哥哥。”
蕊儿忽闪着大眼睛看向云帆。
“没事的,有风哥哥在呢。”
两支各十人的小队官兵,紧跟在一名骑马的将官后面向张家而来,张文虎走后,院门便一直未关,官兵们如狼似虎地就冲了进来。云帆站在院子里,以神识关注着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一会儿,齐林彪便被官兵搜了出来,又过了一阵子,一名官兵对为首之人禀道:“启禀将军,除了两具尸体和一名活口之外再无发现,张文虎的家人也不知去向,不过家中财物具在,不像是离家远行的样子。”
那将官吩咐道:“小公爷有命,张文虎的老婆女儿务必要带回去,留下两人守在这里,一队人马去附近找找,许是出去吃早点去了。”
然后又继续道:“其余人等随我回去复命。”
云帆心中打突:“张叔叔果然出事了,也不知这是哪里的官兵,我得跟上去看看才行。”
刚想到这里,却听门外又传来那名将官的问话声:“有谁知道这一户家里住的是什么人?”
“回禀将军,这是前太常寺祀丞吕墨清吕大人的家,前些时日放到外地做官儿去了。”
“哦,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满大人,小人的家就在左近,大人是否要进去看看?”
云帆听到这里,已经将竹笛取在手里,随时打算动手,门头上传来有人拨弄门锁的声音,却听那将官又道:“不用进去了,锁上落满了灰尘,看来已经有日子没人动过了,一个小脚妇人总不会翻墙进去里面,何况还有一个女娃儿。”
人声渐渐远离,云帆赶紧回转屋内,对蕊儿母女嘱咐了几句:“姨娘我要出去一趟,你和蕊儿妹妹安心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张夫人紧张的问道:“风哥儿,你莫要瞒我,蕊儿的爹爹到底出了什么事?”
云帆无奈地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我目前也不清楚,这正是想去打探一番。”
“风哥哥,我爹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云帆看着蕊儿的眼睛问道:“蕊儿相信风哥哥吗?”
蕊儿坚定地点了点头:“蕊儿最是信任风哥哥的了。”
“那好,乖乖地在这里等风哥哥回来,我一定会将你爹爹也带回来的。”
云帆放开神识,翻身出了院子,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那队官兵。只见四名官兵两两抬着一具尸体,尸体身上都已经裹上的床单,另外还有四人护卫在侧。一名将官牵马走在前面,马背上驮着的正是被五花大绑的齐林彪。
见到齐林彪,云帆意识到绝对不能让他落到坏人手里,他昨夜和张文虎的一些对话,都落在了此人耳中,有心人不免能从其中推敲出他的身份,他倒是不怕,不过昨夜张文虎提醒过他,如果牵连到他的爹爹终究是比较麻烦。
此时正是早饭时间,南京居民大多喜欢外出食用早点,大街上人来人往,贩夫走卒熙熙攘攘。
云帆加快脚步闪入人群之中,屈指一弹,原本手中拈着的一枚石子便激射了出去。
齐林彪被横担在马背上,双腿和上身都耷拉在马腹两侧,那将官虽然只是牵马慢行,但这也将一直拥有胃疾的齐林彪颠簸的胃液翻涌,他口中被塞了异物,酸水则顺着鼻腔向外流淌,说不出的难受,突然头上传来一阵剧痛,那股子难受滋味终于得到了解脱,却也从此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一直跟着官兵队伍走到洪武门前,再往里便是皇城,云帆知道,白日里就算以他的修为,也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便停下了脚步。
傍边树荫处停了一排轿子和一些官员的下人家仆,云帆便上前随口向一人问道:“大叔,那些官兵是哪个衙门的啊?好威风啊。”
“嘿嘿,小哥儿怎么跑到这里来玩儿了?那可都是五军都督府的将兵,看服饰应该是属中军的。”
云帆嘻嘻一笑:“我是央着爹爹带我来这里见识一下的,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这就要回去了呢。”
见云帆圆领长衫,那人只道他是哪位官员家的公子来此玩耍,也就没放在心上,待要和云帆再闲聊几句,却发现早已不见了人影,不禁心中嘀咕了一句:“真是活见鬼了。”
“滴答...滴答......”,鲜血染透了齐林彪的发髻,然后又顺着发梢滴落到地面,还未走进中军都督府的衙门口,跟在马儿后面的官兵就已经发现了不对。
“将军,且等一下,好像出事了。”
一路走来风平浪静,走在前面的将官停下脚步,不解地向后看来:“什么事,大惊小怪?”
徐鹏举虎目圆睁,瞪视着一干手下大吼道:“一群废物,眼皮子底下都能被人杀人灭口,立即盘查所有城门,搜索全城,确保张家母女不能有失。”
云帆匆匆赶回家里,蕊儿母女大气都不敢喘的躲在内屋门后,见云帆回来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风哥哥,见到我爹爹了吗?”
云帆敷衍道:“自然是见到了,你爹爹现在很好。”
齐林彪一死,事态必然失控,云帆知道无法隐瞒,此时应尽快带着蕊儿母女先出城再说,先是将房中草草地恢复了原样,吃剩的早点和一应不该出现的物什,一股脑儿地全塞进了背囊。
云帆将背囊反挎在胸前,又将蕊儿背在了身后,对张氏道:“姨娘快先随我离开这里,再晚恐怕就连城门也出不去了。”
张夫人早就慌了手脚,不停地追问:“蕊儿的爹爹怎么办?蕊儿的爹爹怎么办?”
云帆只能是好言劝慰:“姨娘莫急,等我安顿好了你们,自有办法将张叔叔带出来。”
蕊儿趴在云帆背上小声的抽噎道:“风哥哥,我们去哪里啊?能不能不要丢下我爹爹?”
“蕊儿乖,你不是最信任风哥哥的嘛,咱们啊去我爹爹那里,你爹爹也会跟我们一起走的。”
云帆携着二人瞅准时机,一举跃出了院门,张夫人不舍地看了看自家的院子,对未知的前路生出了深深地不安。张夫人的一双小脚虽然缠的不算周正,却也行不得远路,还没走出二里地就已经迈不开步子。
云帆无奈,只好让她在秦淮河边暂且休息,他背着蕊儿便往城门口而去。三山门是一座水陆皆可通行的城门,因此也叫做水西门,类似的城门南京城一共有两座,另一座便是聚宝门东面的通济门。
每日里,在城门口都会聚集不少等待雇佣的舟船和车马,云帆匆匆来到一驾马车前面,抛出一块约有二两的银子吩咐道:“赶紧随我走。”
一辆马车刚刚驶离城门不久,便有一队队官兵接管了各处城门。行至三岔路口,前面驾车的把式问道:“夫人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往哪里?”
沿着三山门外的大街,直行出东江门才算真正出了南京城,但是云帆目前却不能这么离开,一是还没有救出张文虎,二是怕被官兵追及,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们本是要去宝华山还愿的,但是我家妹子身体有些不适,如今便就此下车回去。能不能劳驾您给宝华寺的大和尚带个话,就说齐千总家里今日来不得了,顺便代为奉上五十两的香油钱。”
那宝华寺就在镇江和南京之间的宝华山上,云帆昨日刚刚路过,当年吕墨清也曾带他去过,乃是一座有名的古刹,是为佛门律宗第一山门。
云帆先扶着张夫人下了马车,又递给车把式五十两的一锭银子,那驾车的把式见云帆背上的蕊儿一直无精打采,又似乎哭过,便也就信了他的话,接过了银子道:“要不要小人先把公子夫人送回府里去?”
云帆忙道不用,等马车离开,云帆挽起张夫人道:“姨娘再坚持几步,咱们去莫愁湖边上转转。”
莫愁湖就在三山门外不远,向北一眼便能望到,云帆将蕊儿也放了下来:“就当是出来散心,张叔叔不会有事的。”
见云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蕊儿母女也只好强行安定了一下心情,三人便真如出来游玩一般向莫愁湖而去。
莫愁湖本是长江改道后留下的一片池塘,原来有个名字就叫做横塘,后因洛阳莫愁女而得名。国朝初年,太祖与魏国公徐达手谈,因徐公爷非但棋胜一子,还将一副棋局下成了“万岁”字样,太祖便将二人下棋的那座楼阁赐名为“胜棋楼”,连带整个莫愁湖也一起都赏给了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