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莫愁湖是国公府的私产,却也并不拒人游览,春上或是秋日里来此观光者比比皆是。云帆三人漫步而行,见风吹杨柳宛如少女临湖照影,又听鸟啭莺啼恰似百乐齐鸣,云帆伸手一招,一只翠羽红腹的雀儿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蕊儿你看,这只雀儿好看吗?”
蕊儿似乎一下子丢掉了心中所有的不快,兴高采烈地道:“呀,风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帆笑而不答,一抬手那雀儿便落在了蕊儿的肩头,这时连张夫人的脸上也展露出一丝笑容来。
王金汉在金陵已经生活了三十年,但他可不算是南京本地人,老家就在紧邻应天府的和州。他父亲当年曾经是给一位官宦人家驾车的,后来那户人家破落了,但是王金汉一家却就地安居了下来。
可怜这小子父母死的早,他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好在老爹临走时还给他留下了一驾马车,便每日里守在城门口接点生意,没事就掰着指头算计,几时才能攒够银子,也好娶上一房媳妇儿。
没想到今儿个一大早就喜从天降,还没出城门就到手了二两银子,而且此时他怀里更是还揣着一锭足足五十两的银锭。王金汉一手驾着马车,一手揣在怀里摩挲着那个银锭,片刻都没有撒开手中那枚大大的元宝。
马儿轻快地小跑在笔直的大道上,王金汉的心中却是越来越乱,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回头就不是自己的了,心中却是怎么都舍不得,不由得心中开始算计起来。
“不如就此拿着银子先回老家躲上个一年半载,就算雇主是什么千总、把总,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我,就算找到了也算不上死罪,万一躲过去了,这五十两纹银娶个媳妇绰绰有余,就连将来生娃的钱也是足够。”
想着想着马儿的脚步便渐渐地放慢了下来,王金汉一个鞭花儿抽在空处,“啪”地一声爆响,那马儿的四蹄再次翻飞起来。
忽然一队骑兵从后面追赶上来,一个大头兵冲到王金汉面前喝道:“站住。”
待马车停下,那名官兵挑开车上的门帘向内张望了一番问道:“干什么的?”
“回军爷,小人就是个在城门口拉活儿的,这是受了主家的托付,去宝华寺里请几个做法事的师父去。”
见他只是驾了一辆空车,这些官兵倒也没有为难,留下一句话道:“见到有什么可疑人等记得上报。”便继续打马往东江门而去。
官兵们渐行渐远,王金汉心下里却嘀咕了起来:“要说可疑,今儿早上的那个少年和那妇人,还真是处处透着可疑。那少年说他妹子因为不舒服才取消了行程,可是出发之前那丫头就已经是那副模样,还有那个妇人,一副紧张不安的神色,一看就是做了什么亏心之事,而且他们说是要回城,自己却远远的看到他们向莫愁湖的方向去了,这其中定有蹊跷。”
王金汉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定是那少年和那妇人偷了人家的财物,甚至还拐走了人家的小姐,难怪那丫头一脸的泪痕却从未听她开口说话,想是被下了哑药那也是有的。江湖上都说有四种人最是不能招惹,老人、和尚、女人和小孩子,那两人不正是女人和孩子嘛,原来竟都不是好人来着。”
这么一想,那五十两的银子王金汉拿的就更是心安理得起来,一想到银子,王金汉不由得又把手探进了怀里,再想到那少年拿出那五十两银子却满不在乎的表情,也不知他们偷了人家多少银钱,也许还偷了人家的金子也说不定。
王金汉的心中忽然就火热起来,下意识的一带缰绳,调转马头又向来路奔去。
三人绕着莫愁湖转了一圈,云帆不时的给蕊儿招来一只只鸟雀,蕊儿毕竟年纪还小,情绪变化得快,很快就将烦恼抛在了脑后。
张夫人在一边将云帆的神异看在眼里。却已经是见怪不怪,只是满肚子的心事却让她愁容不展。
临近中午,游园的人群渐渐的散去,却也有那么寥寥数人带了酒食在湖边搭起了帷幔。
“风哥哥,咱们回家吃饭吧,蕊儿有些饿了呢。”
走了这么大半天,张夫人不说,云帆也知道肯定也应该饿了,她早上根本就没吃下什么东西。云帆的背囊里虽然还有早上吃剩的早点和一些干粮,但他却不想委屈了蕊儿。
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湖对面树着一个幌子,是那种街头常见的吃食摊位,来到湖边的一块太湖石旁,云帆道:“姨娘你和蕊儿妹妹先在这里歇歇,我去湖对岸去买些吃的去。”
张夫人先是瞧了瞧一脸期待的闺女,又向对岸看了看,便点了点头道:“好的风哥儿,那你快去快回。”
来到那摊位前,原来是卖糯米糖藕和粽子的,云帆便要了两节糖藕和几只肉粽,等老板用油纸包好便取出一小角银子递了过去,那老板正在为难找不齐零钱,却发现云帆已经转身离去。
刚来到摊位前,云帆就注意到有一个汉子来到了蕊儿母女身前,拿了打包好的东西便匆匆往回赶来,没想到那汉子竟然和那母女二人拉扯了起来,云帆也顾不得什么惊世骇俗,展开身法,几个起落便骤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发现那人竟是去而复返的车把式。
云帆挥手拂过那人身前的几处穴道,那人便僵在了那里,不过口中却还兀自嚷道:“小贼,你回来的正好,你们犯下的事已经发了,官兵正在到处缉拿你们......”
那人话没说完,便发现自己已然动弹不得,怪叫一声道:“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居然还会妖法?”
云帆又是一指点中他的哑穴:“不想死就乖乖地待在这里,姨娘我们走。”
“小友留步。”
云帆吃惊地转身看去,十丈之外一名老者也正笑吟吟地向他打量而来,这老者一身黑色长袍,背着一把漆黑木剑,虽然束了一个道髻,却明显不是道家人的打扮。
云帆神识扫过,更是吃惊不小,竟然没有窥探出这老者的修为,难怪距离如此之近,自己居然都没有发现老者的到来,看来自己当真是小看了这世俗武林。
而那老者在云帆神识扫来之时,却收敛起笑容,向后退了一步,惊讶道:“小友好强的精神之力,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云帆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见云帆似有敌意,那老者脸上再次浮现一抹微笑:“小友不要误会,刚才见小友身法高明便起了结交之心,若是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云帆见那老者气度非凡,便也放缓了语气道:“小子曾随先师于深山之中修行,并非世俗所知的任何门派,学艺不精倒是让长者见笑了。”
“原来如此,小友此等年纪就拥有如此修为,何来见笑一说,古往今来不知要让多少人汗颜才是,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友可否应允?”
云帆看向那车把式,皱眉道:“长者想必也看到了,小子此时正有麻烦缠身,若是举手之劳说说倒也无妨。”
那老者笑道:“实不相瞒,老夫想和小友印证一下剑法。”
其实对这老者云帆也很是好奇,但此时此地确实是有些不合时宜,眼前这个车把式都还不知该怎么处理,不禁望向了对面老者:“小子恐怕没有那个功夫,来日若是有缘,小子定当奉陪。”
“好吧,老夫墨门百里外,那就来日江湖再见。”
“什么百里外?”
“小友不知墨门吗?老夫复姓百里,单名一个外字。”
吕墨清从未在云帆面前提过墨门或是墨家,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向他说起,是以云帆还真不知道关于墨门的事情,只好略显尴尬地道:“小子吕长风刚刚重返俗世,真的是孤陋寡闻了,还请长者见谅。”
那老者对云帆的言辞并无怀疑,没有再继续多言,略一点头便飘然而去。
云帆站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蕊儿忍不住道:“风哥哥这人说娘亲是坏人,还说我是娘亲偷来的。”
“别听他乱说,他才是坏人。”
“嗯,我们都不要理他。”
云帆想想就有点头疼,不知该拿此人怎么办才好,杀了肯定是不行,便解开他的哑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金汉。”
此时王金汉已经开始后悔了,不该就这么冒冒然然的找来,可他又不甘心别人分摊了这份将要到手的好处。
只听云帆又问道:“你的马车呢?”
“就在外面。”
云帆招呼了一声道:“姨娘咱们走。”
说着又将蕊儿背了起来,那王金汉的马车果然就停在莫愁湖的外面,几人一起都挤进了车厢里,云帆取出吃食分给大家,包括那王金汉也分到了两片糖藕和一个粽子。
“王大哥你住在什么地方?”
那王金汉有点受宠若惊地道:“公子叫我王憨子就行,我就住在长干巷里。”
“那王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
听云帆还是叫他王大哥,便有点不自在地道:“就我一个,爹妈死的早也没钱娶媳妇儿,公子爷您就放过小人这回吧,小人把银子都还给你还不行吗?”
闻言,云帆却是心中一喜:“那银子就送给你了,吃完饭咱们去你家里坐坐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