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师姐,你说什么负心汉,我不知道呀?”
赵君如冷哼了一声:“也是,这不关你的事。”
云帆看向笑满楼,常青苦笑道:“长辈之间的事,作弟子的不敢置喙,没想到老弟和家师也是熟识,那我们就更应该多加亲近了。”
“常大哥说得是,不知王叔父如今可还是在吉安吗?那常大哥此来的主要目的又是为何?”
“不错,家师正在吉安,此次遣我们来,一是散播朝廷大军前来围剿的谣言,二是为了离间分化宁王和其下谋士之间的关系,目前这两个目的均已达到,接下来只要等待家师率兵平判即可,到时我们再伺机而动,或许等待新的安排。”
云帆从身上取出三张符箓交给了常青:“常大哥,既然王叔父已有定计,那就静观其变好了,我和师姐暂且离去,有事可燃烧此符,我便会尽快赶来。”
这附有神识烙印的符箓,在修士眼中视为平常,常青接在手中却是满心的疑窦。
“老弟,你这是什么法术?不是在戏耍为兄吧?”
“土包子。”
赵君如面露鄙夷之色,云帆解释道:“并非什么法术,只是上面附着了小弟的一丝念力而已,当念力消散时,小弟便会感应到其消散时的方位,只要精神力强大到一定地步,便可轻易做到。”
回到了之前落脚的宅院,云帆好奇地看向赵君如,低声问道:“师姐,我那王叔父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负心汉了?”
赵君如长叹了一声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我师父就是为了他才相思成疾,郁郁而终的。”
“啊,还有这种事情?”
“是呀...!”
赵君如捋了捋鬓角的乱发,悠悠地道:“我只记得,那时我还小,只知道那时的王守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驿丞,却偏偏喜欢传道授课。我师父为了去听他讲课,常常把我一个人丢在洞府里。”
好像是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赵君如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却苦涩地道:“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可怜,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师父带吃的回来。我们所在的那座大山距离龙场驿虽然只有十几里山路,可等到师父回来时,往往都已经天色漆黑。我一个人蜷缩在洞府里,又饿又怕,只有烛头的那一点火苗,能给我带来一点温暖和慰藉,所以我从小就喜欢穿红色,因为红色最为显眼,还能让人忘记孤独。”
云帆注视着眼前的君如师姐,发现她的美丽不仅仅只局限于外表,而她的内心也同样地优美动人。想想她那凄楚而悲惨的身世,亲人、师父皆辞她而去,唯独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却仍然活的如此坚强。她既没有自悲自怜,亦没有对生来的不公而生出怨愤,就像一株努力绽放的花树,展现在人前的,永远是她最美好的一面。
云帆伸出手,一面向赵君如的手抓去,一面低声唤道:“师姐......”
“啪”,赵君如轻轻拍落云帆的手道:“干吗?你这是在可怜师姐,还是想占师姐的便宜?”
“我...!”
“好了,好了,师姐又不是小孩子,你做这副模样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师姐我要休息了。”
“哦!”
望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赵君如喃喃地道:“现在我又有一个亲人了呢,真好!”
宁王的大队兵马皆驻扎在城外樵舍和象山之间,又集结了大量船只于赣江之上,随时都可由赣江经鄱阳湖从湖口县而入长江,顺江东去便可直取金陵。
有一种鸟,叫声如鬼泣,常常居于繁茂的大树顶端,尤其喜欢在天明之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泣血一般地叫个不停。此鸟有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做鬼聒公,属于杜鹃鸟的一种。其鸣可声传十数里,这一时间,竟忽然出现了十余只鬼聒公一起啼鸣,怎不叫人厌烦。
“来人。”
中军大帐中,朱宸濠烦躁的摇了摇脑袋,低声骂道:“妈的,真是见鬼了,这个时节,哪儿来的这许多死鸟。”
帐帘掀起,一名亲卫步入大帐,半跪行礼:“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去,派些人去把那该死的鸟儿赶走。”
就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座大帐中,也有一人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只着了一条犊鼻短裈,起身套了一双木屐在大帐中来回地踱起了步子。
“若虚兄,小弟可方便进来吗?”
一听是刘养正的声音,帐内的李士实随手披上了一件轻纱中单,而后挑起了帐帘:“刘先生请进。”
那刘养正刚一踏入帐中便道:“李兄,这鸟儿叫的好生诡异,也不知主何吉凶?”
闻言,李士实却是赶紧压低声音:“刘先生慎言,王爷这段时间正对我等有了猜忌,此话若传到王爷耳中,必然又要胡思乱想。”
“唉,我们是不是错了,王爷徒有雄心却......”
“嘘......”
李士实又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窃窃地道:“如今骑虎难下,徒呼奈何?”
“你说朝廷到底有没有大军前来勤王?”
“何须问我,有没有你还不知道吗?这分明就是王守仁那厮的缓兵之计,可惜王爷白白错过了大好时机。”
“说起这王守仁,小弟也是不得不佩服,手段虽然说不上高明,却是简单有效,咱们王爷还真吃他这一套。”
李士实低叹道:“唉!这正是王守仁的高明之处,此子对人心的把握可说是已臻化境,谁能想到他仅凭着一封莫须有的书信,就能让王爷对我等生出了疑心。”
“哼,若不是正好我们向王爷建议立即杀向南京,岂会这般容易就落入他的彀中。”
“刘老弟,你还没看出来吗?王守仁正是想到了我们之所想,才会这般巧令言辞,如今还是要劝谏王爷尽快出兵,才是唯一出路。”
原来,在得知宁王造反之后,为了争取时间征集兵马,手握王命旗牌的王守仁,一面派人四处散播虚假消息,称四处勤王兵马已然杀向洪都。一面又使人假意与宁王手下的谋士私下往来,又故意将捏造的书信让宁王截获。
信中所言既有对李士实、刘养正等谋士的褒奖,又嘱其诱使宁王早日挥兵南下。宁王刚刚阅罢书信,不想手下谋士果然如信中所言,劝其早日发兵。宁王志大才疏,哪知这是王守仁的反间之计,好在还没有愚蠢到直接将几人杀掉,于是便派人四处打探朝廷大军的动向,直到今日还困顿在这浅滩之上。
谁想到,之前宁王帐中的一举一动,以及刘、李二人的对话,全都落在了云帆的神识之中。之前那些鸟儿的啼叫,也都是出于云帆的手笔,原本那鬼聒公,也只有在四五月间发情时才会如此的悲啼,云帆为了确定哪一位才是宁王,这才想到这个办法,将全营将兵从睡梦中唤醒。
一队队人马举着火把从大营中排布而出,直奔远处的密林中去。云帆手中短剑向下轻轻一划,一弯腰,便悄无声息地便出现在了宁王的身后。
而此时的宁王朱宸濠却仍然毫无所觉。云帆只要一指点出,便可轻易地要了朱宸濠的小命,然而云帆举在空中的那根手指,却是迟迟地没有点下。
云帆还从来没有向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出过手,自从重新回到大明,除了救张文虎一家,和那晚雨夜在关帝庙外亲手杀了四人之外,他还不曾主动伤人性命。这倒并不是因其有什么妇人之仁,只是与其道心不符罢了。云帆站在那里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放下了手臂,却留下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什么人?”
宁王大骇,转过身来却是空无一人,刚才分明有人在自己身后叹气,难道是见鬼了不成?“呼啦啦”,从帐外一下子冲进数名亲卫。
“王爷,发生了何事?”
宁王直勾勾地盯着大帐的一角,众亲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都是吃惊不小。
“这,这是何人所为?”
一时间大帐中竟变得鸦雀无声,片刻后,宁王大声呼喝道:“滚,都给孤王滚出去,一群没用的废物。”
而此时的云帆早已远去,谁也不知宁王的小命曾经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哼,等在两军阵前,在取你的小命好了。”
然而就连云帆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刚刚放过的那位宁王殿下,此时却正置身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军帐之中,帐中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在灯光所照不到的阴影里,则还端坐着一人,只见宁王在这人面前却是显得唯唯诺诺。
“就是如此吗?”
“是,那人叹息了一声,便就此退去了。”
阴影中那人沉思了良久才道:“今晚还有没有发生其它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
“就是之前莫名地响起一阵子鸟鸣,想必您也听到了,我便命人将那些该死的扁毛畜牲给驱散了,其它,好像再无什么异常。”
那人又道:“你确定你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那宁王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敢肯定,绝对没有。”
“好了,你下去吧。”
等宁王走后,那人才慢慢地站起身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此人竟然与刚才的宁王长得有九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