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云霄姑娘口中这人,又是谁?”
他慵懒地摇着折扇,面上的笑意未浅,捏着扇子的手却有几分用力过度的泛白。
温柔隐隐叹息一声。
目光落到他手上,徐徐伸手,握住了他执扇的手,在他的怔愣中,掰开他压得泛白的手指。
她温声哄道:“扇骨打磨过但也有棱角,捏断了会扎手,松开点。”
柳闻弦望见她眼底的柔和,心间翻涌,他努力扯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欲如往常般嬉闹调笑:“云霄姑娘莫不是心疼了?”
“嗯。我以为我做的够明显了,我做什么事,避讳过你?同你胡说八道,不也是你先胡说八道来招惹我吗?”
她轻飘飘地应了一句。
啪嗒一声,柳闻弦手里的扇子跌落在地上。
眼底勉强的笑意被复杂的情绪取代,心脏生出一种翻涌的愉悦,很快又如被手紧紧攥住的窒息。
他本想再等一等,等等看,看他们是否是一路人。
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弭,那极艳极精致的面庞,冷淡下来,反倒有种疏冷的距离感。
“云霄姑娘也会说玩笑话了。”
温柔:“我是不是说笑,你心中有数。”
柳闻弦面色更冷下来,眼睛一转不转地逼视她,整个人身上那种风流浪荡感都被锋锐凌厉取代。
他蓦然握住她一只纤细的手腕,语气森然冷冽。
“旁人不知晓,在下却知晓几分,燕州温氏的温静婉姑娘在数年前‘因病暴毙’,而后,朝堂上却多了一位江大人。
可温氏如今背靠崔氏,已将二姑娘嫁入上官家,江大人,你说我该不该信你?莫不是,江大人真的连家族都不要了?”
真要将这些氏族都查下去,温家也讨不了好。
从他和她接触开始,她似乎都是站在夏国百姓这一边的,但人心是偏的,他真的能去赌温家和百姓在她心底哪一方更重吗?
温柔未被他剥下面具后的那近乎兽类的凶利眼神震慑,徐徐启唇。
“我若说是呢?”
莫说温家不是温柔的家,哪怕是原主,要是知道温家除了叛国还和崔氏、上官家这些生意有联系,都得大义灭亲。
真正的江云霄,是个公道大义高于血脉亲情的人。
说实在点,对父母来说,江云霄甚至有点不孝。
但她就是那种忠于国忠于民,忠到不近人情的人,这种人不一定是个好女儿,但一定是个百姓的英雄。
看她最后跟温柔交易的要求也能品味出一些,因为后来温家投诚北延人,所以原主的心愿里从没有包含庇佑温家这一项。
在她眼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她不能代民族百姓和国家原谅叛国的温家。
或许有人会认为她不孝薄情,但她争取的,都有夏国每一个百姓的那份。
柳闻弦:“江大人真是——”
温柔倏然抬起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轻轻抚上他眼尾,踮起脚,一吻落在他唇边。
几乎是刹那,他未尽之语戛然而止,眼尾渐渐覆上浅淡的绯色。
他所有的动作都静了下来。
眼眸颤动,如寸寸被点燃。
温柔眼神柔和地望着他眼尾的绯色:“添了一分颜色,更好看了。”
他忽然息鼓偃旗般垂下头,迎着那一触即离的唇,有些凶狠地吻上去。
温柔抬手环住他,温吞地回应。
她太乖了。
可她从来不是柔软乖顺的人,她就像一把刀,一把杀人刀。
戴上刀鞘的时候,她也是把暗藏锋芒的刀。
但她此刻一点都不像一把刀。
她只是愿意这样温柔地待他而已。
锋芒毕露的人愿意收敛锋芒露出乖顺的一面,本就是种叫人无法拒绝的温柔心意。
柳闻弦察觉到怀里的人那份温柔,一滴温热的眼泪滚落在她肩颈的衣料上:“可......那是你家。”
温柔:“温静婉已经死了。”
柳闻弦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以为她在说温家对外的说辞,已经和温氏断亲。
温柔抬手摸了摸他头发。
听见他嗓音有些沙哑地道:“......江云霄,若你当真骗我,便记得先杀了我。”
别让他相信她之后,将那些藏在黑暗中的逆行者一并暴露出去,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末路。
温柔眼神微闪:“叫阿柔,这是我的小名。”
她更喜欢他叫她真正的名字。
......
先前柳闻弦去接近她,本只打算以朋友相交,可见到她的第一眼,心间便有种奇异的情绪,鬼使神差地开始缠着她在那条分界线上反复蹦跶。
果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赔了一颗心进去,收不回来了。
抱着她好一阵,他才后知后觉地红着耳朵松开她,然后愣是退到了房内的桌子对面。
温柔让他关门,他还同手同脚的,好像喝了什么假酒。
温柔:“......”坏了,好像傻了。
有点可爱。
......
两人间的话算是说开之后,柳闻弦半晌才将一脑子浆糊倒了出去,和她说起正事。
薛不移本是个清正之人,后来到了羌溪郡任职,当地官僚豪绅担忧他和他们不是一条心,就设计引导薛不移不识字不懂律法的父母犯了事。
有了把柄。
薛不移为了父母,就只能按照这些人的要求办事。
慢慢的,薛不移手上的脏事越来越多,就逐渐被腐蚀了。
温柔:“黄祥玉和秦平津、张宴喜,你又了解多少?”
张宴喜这人很有些才学,当年乡试便叫人眼前一亮,不少人都十分看好他。
可到了是会试时,却莫名其妙的落榜了。
而本平平无奇的黄祥玉却得了头名。
当年张宴喜似乎觉得自己的成绩不该如此,四处奔走,但也没什么结果,直到第二次会试。
张宴喜考上了头名。
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柳闻弦:“黄祥玉出身黄氏,而张宴喜毫无背景,我们怀疑,当初黄祥玉顶替了张宴喜的头名,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张宴喜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之后,张宴喜还跟在黄祥玉身边做事,仰仗着黄氏。”
后来张宴喜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了这梁州监察司右司察的位置,倒是黄祥玉得看他几分脸色了。
不过这个张宴喜也是个人物,对待黄祥玉居然以兄弟相称。
温柔留意到了柳闻弦话里的两个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