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覃跃压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一紧,面上却不显异色:“陆姑娘,可是擅使双刀那位?”
他时常需要外出,对中原的消息比旁的南苗人就了解得多了。
薛染不由狐疑地瞥了一眼覃跃。
温柔:“若覃寨主说的是那个通缉犯,那应该是我没错。”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覃跃笑容和煦:“陆姑娘说笑了,什么通缉犯,陆姑娘刺杀的是贪官污吏,说是为民除害的英雄豪杰才对,在下多次往来中原,久仰姑娘大名,有幸得见,实是幸事。”
温柔抬手抱拳:“覃寨主客气。”
二人往来间,笑容不断,可全数浮于表面。
薛染:“哥哥,此次寻找辛黄兰,还是阿柔与我同行,才回来得这么快,明日我便将辛黄兰入药,为哥哥你解毒。”
“你啊。”覃跃瞧见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好笑地摇摇头。
“有劳陆姑娘了。此事不急,天色已晚,小九,先请陆姑娘入寨。”
......
覃跃被阿笙推着在前。
薛染黏黏糊糊地要牵着温柔的手。
温柔也就由着他。
“阿柔,往那边是第三寨,这边是第九寨。”
温柔随着他手指所指看向几个方向:“这里很美。”
千家万户依山傍水。
吊脚楼居多,鼓楼在其中鹤立鸡群,木制的花桥连接着山坳溪流两边的道路,整体建筑群如一条数头的蛇蜿蜒攀爬至山峰,重重雾气为它们增添了一份神秘的面纱。
很美,也很危险。
山中灵气比外界稍显浓郁,的确是养蛊虫这种灵物的好地方。
虫蚁毒蛇非常多,时不时甚至有当地人养的颜色艳丽的蛊蛇从屋顶倒吊下来,朝着温柔嘶嘶鸣叫。
很有恐怖故事里的氛围。
温柔:“幸好你们寨中很少有外来人。”
换个胆子小的,非吓出个好歹。
见温柔似乎不太喜欢这些东西,薛染默默从药瓶中取出一粒香丸掷出,将蛊蛇驱走。
温柔唇角弯了弯:“谢谢小九。”
薛染眼眸湛亮:“阿柔怎么这么叫我......”
温柔:“不可以吗?”
“阿柔想叫什么都可以,但我已经不小了,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哄,我也可以照顾你的......”
少年满眼都是诚挚与光亮,像是糅杂了细碎的星星。
温柔心间一软:“好。”
薛染忽然喊了她一声:“阿柔。”
她嗓音很轻:“嗯?”
少年倾身将她拥入怀中:“如果我早一些认识你就好了,这样你的过去,快乐和不快乐,我都可以陪你走。”
温柔:“现在也不晚。”
......
覃跃由阿笙推着,带着二人到了第三寨中,为温柔安排好落脚处,一路上言行举止皆彬彬有礼。
似乎对温柔这个弟媳很是欢迎。
分别时,覃跃道:“陆姑娘与小九舟车劳顿,想来也累了,今日天色已晚,在下便不多打扰,明日还请陆姑娘赏脸随小九来小聚。”
温柔笑容极淡:“有劳了。”
覃跃:“小九,稍后来我院中一趟。”
薛染颔首:“知道了,哥。”
薛染将温柔送到了客房门口,便眼巴巴地望着她,走时都是三步一回头的。
这些时日同行,为了防备袭击刺杀,大多数时候,两人都不曾分房间休息。
刚一回家,却连住处都离得很远。
他难免有些从奢入俭难了。
温柔被他可爱到了:“小九。”
薛染止步,回眸时眼里全是期待,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有些压不住了。
温柔:“早些休息,明日见。”
“......”
少年脸上的期待和笑容瞬间消失。
她怎么那么坏,又逗他!
......
覃跃院中。
薛染刚一进来,就见覃跃身边的阿笙已经将茶煮好了。
他坐到小几前,眼前一亮。
覃跃轻笑:“是你最喜欢的紫顶雪芽。”
“谢谢哥。”薛染对待亲近之人,半点没有和温柔初见时那般傲娇嘴硬,乖巧得很。
“是我该谢谢小九才是,这些时日辛苦你四处奔波寻药。”说话间,覃跃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温柔,“倒也好在你此次外出,结了份姻缘,你和陆姑娘的婚事,哥哥会为你安排好的。”
薛染却摇摇头:“哥,我和你说这事,只是想告诉你,婚事,我想自己来筹备。”
覃跃手一顿:“看来小九此行,是长大了。”
......
两人话未太久。
薛染还需回去休息。
听见薛染的脚步消失在院中,覃跃微微眯眼,温润如玉的表象不再,神情阴鸷。
“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出去短短几月,心就野了。”
从暗处出来的探子忐忑地垂着头,根本不敢说话。
生怕自己成了覃跃的出气筒。
谁想对方还是转头把怒气往他身上撒了。
“废物,连人是谁都竟都没弄明白!”
若跟着薛染回来这人是普通高手还好说,可这人是没死的陆远秋,那预估就得提高十倍。
“寨主恕罪!属下实在是没办法,想要夺长生蛊的中原江湖人和朝廷的高手无数,那女子又武功极高,属下若是跟的近了,难免被察觉。”
他们几乎是在薛染二人前脚回到南苗带回的消息,汇报给覃跃的仅是薛染认识了个武功极高的女子,同行回南苗,其余事是一概不知。
覃跃冷笑一声,手掌一握,一只蛊虫现身掌间,瞬间被捏死。
“额!寨主饶命啊!”
探子一声惨叫,捂着心口一阵抽搐,很快便没了气息。
见他咽了气,发泄了心中郁气的覃跃神情稍缓,思考起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才好。
人多数只有在一无所有时,才会对一人一事偏执不顾性命。
他将长生蛊的消息传扬出去,本是要让薛染看透人世残酷,人心叵测,这样薛染才会更明白,只有他才是唯一的亲人。
那么他需要长生蛊的时候,薛染才能心甘情愿将蛊献出来。
为此,他更是暗中和中原朝廷有所联系,四处给中原江湖人传递消息。
为防万一,还安排了下属接应薛染。
谁曾想薛染竟没走到绝境,需要他手下接应,还带回来个陆远秋。
“咳咳咳......”一阵沉闷的咳嗽声从院外传来。
覃跃立刻收了戾气与阴沉:“收拾干净。”
“是,寨主。”
阿笙上前,推着覃跃出门。
屋外是一个女子扶着年迈的老妪走来。
听着这声音,覃跃挂上笑脸:“娘,风大,您怎么出来了?”
老妪面色枯黄,眼下乌沉,见到覃跃,眼神和蔼:“娘这把老骨头啊,是活一日少一日了,就想多出来走走。”
覃跃脑中回想起前世的记忆,眼眶微红:“娘,您莫要说傻话,您放心,儿子定会好好练蛊,让您长命百岁。”
是他过去太不懂事了。
他自幼身体不好,只能生活在种满各种药物的寨中调养。
可他一心向往外边的世界,不顾自幼不好的身体,才令母亲只能用心血养蛊为他治病。
身体日渐虚弱。
等回不去了,他才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可惜重生的时间晚了些,母亲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寿岁有损。
但无妨,重生前他知晓了有关长生蛊之秘。
此世,哪怕有违人为人之道,他也会让母亲安乐百年。
覃跃沉着脸。
决不能让薛染有所牵挂,否则,他定不会坦然赴死。
前世倒是不曾听说过陆远秋重出江湖,也不知晓这一世是什么状况,她竟跟着薛染来了南苗。
也不知这陆远秋到底是何目的。
现在有两个可能。
一是陆远秋真心和薛染在一起。
二则是陆远秋亦为长生蛊而来。
但不论她是否为长生蛊而来,都不好处理。
若以武力解决,他没那个本事。
若用蛊,薛染在他境界之上。
若为二还好一些,若是一......
他将长生蛊消息传扬出去时,本想着,人心险恶,为了长生蛊,哪怕有几个迂腐木头,也该活不长。
谁曾想,这个疑似木头的人是陆远秋。
这可是朝廷通缉这么多年都没弄死的人,这么难杀,他要怎么杀,还要撇清嫌疑?
......
屋顶上,温柔看着覃跃,悄无声息地捏死了几条蛇虫。
所有的线索在她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她神识微动,果然在这个人身上发现了异常。
竟然是个重生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