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充斥着恐慌、分裂和绝望论调的廷议,最终在刘备主公强压怒火的“容后再议”声中,不欢而散。
陈珪、陈登父子等投降派虽然暂时被压制,但他们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悲观和……或许存在的其他心思,如同毒刺一般,深深地扎在了刘备的心头,也扎在了我的心头。
当晚,我被秘密召至刘备的府邸。不同于白日里议事厅的喧嚣和紧张,此刻的府邸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卫兵盔甲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书房内,油灯的光芒显得有些黯淡,将刘备那高大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有些……落寞和疲惫。
他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背影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关羽和张飞并不在场,显然,这是一次极其私密的召见。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借着灯光,我看到他脸上那标志性的仁厚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一种近乎恳求的眼神。
“先生,”他没有称呼我的官职,而是用了更显亲近和倚重的“先生”,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今日之事,先生都看到了。备……备空有匡扶汉室之心,奈何……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连日来的压力和廷议上的分歧,让他这位一向坚韧的枭雄,也感到了一丝力不从心。
“主公不必忧虑。”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坚定地说道,“兵临城下,人心浮动,本是常情。然越是危难之时,越能考验人心,亦越能彰显主公之仁德与担当!只要主公信念不移,将士用命,百姓归心,纵有强敌,亦非不可一战!”
我的话语,似乎给了他一些安慰和力量。他眼中的忧虑稍减,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话虽如此……然今日廷议之上,陈元龙(陈登)父子之言,亦不无道理。曹孟德势大,远非昔日可比。我徐州兵微将寡,粮草方才自足,城池亦未尽修复……硬抗,胜算……几何?”
他终究还是动摇了。或者说,巨大的实力差距,让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知道,此刻,我不能再仅仅是分析利弊,更要给予他信心!激发他的斗志!
“主公!”我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胜负之数,非独在于兵力多寡,更在于天时、地利、人和!”“天时虽不在我(指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然曹操远道而来,劳师远征,粮草补给必是其软肋!且其北有袁绍牵制,未必能倾全力于徐州!此乃我等可趁之机!”“地利则在我!徐州城池虽有残破,然经此一年修缮,亦非不堪一击!更兼水网密布,利于防守,不利于大军团展开!若能坚壁清野,重点防御,以逸待劳,必能令曹军久攻不下,师老兵疲!”
“人和,更是我等最大之优势!”我加重了语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备,“主公仁义之名,早已深入人心!徐州百姓感念主公活命之恩(指之前推行屯田等政),又深恨曹操屠城之暴行!只要主公登高一呼,军民同心,众志成城,必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此乃曹操用金钱权位亦无法换来之优势!”
“至于陈珪父子之流……”我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其心叵测,早已非一日!此等危急存亡之秋,若不断然处置,非但不能‘保全地方’,反而可能成为曹军内应,祸起萧墙!主公欲行仁政,昭无异议。然对敌之仁,即为对己之残!对内奸之纵容,即为对忠良之戕害! 慈不掌兵,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的这番话,层层递进,既分析了客观的优劣势,又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更指出了当断则断的必要性!
刘备听得眼神越来越亮,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被我话语中那股强大的自信和决断力所感染!他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的眼中,寻找到足以支撑他做出最终决断的力量!
“先生……”他喃喃道,“那依先生之见,备……当如何是好?”
我知道,他终于将最后的希望,将徐州的命运,将他自己的未来,都托付给了我!
我不再犹豫,立刻将我早已在心中盘算了无数遍的应对策略,和盘托出:“主公!当务之急,有三策可行!”
“其一,稳定内部,清除隐患! 对于那些公然散布投降言论、动摇军心者,必须严厉警告!对于那些证据确凿、暗通曹操之内奸,必须以雷霆手段,果断清除!绝不能留下任何祸根!”
“其二,制定方略,全力备战! 立刻下令,坚壁清野,加固城防,储备物资,调动兵力,明确防御重点(下邳与小沛),任命将领(关羽守下邳,张飞守小沛,袭扰后方),军民一心,严阵以待!”
“其三,寻求外援,分敌之力! 立刻派遣使者,前往河北袁绍、江东孙策、甚至荆州刘表处求援!不必强求其出兵,只需其做出姿态,牵制曹操部分兵力,便是我等之大利!”
“只要此三策能顺利推行,昭虽不才,亦有七成把握,可保徐州不失!甚至……或可伺机挫败曹军,令其无功而返!”(七成把握是故意说高,以增强他的信心)
“只是……” 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推行此三策,必然会触动诸多利益,遭遇巨大阻力!特别是清除内患、坚壁清野,皆需铁腕手段,排除干扰! 若无主公绝对之信任,放手之授权,则一切皆是空谈!”
这,是最后的摊牌!也是我对刘备最后的考验!
你是否真的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是否真的愿意将徐州的命运,将你的未来,都赌在我这个“外来者”身上?
刘备凝视着我,眼神变幻不定。他沉默了良久,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最终,他眼中所有的犹豫和疑虑,都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猛地上前一步,极其郑重地对我深深一揖!
“先生!”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颤音,“备……信你!自今日起,徐州防务、内政、乃至人事任免(在特定范围内),皆由先生临机决断,不必事事请示! 备与二弟、三弟,以及徐州数十万军民之性命,皆托付于先生!拜托了!”
临危受命!倚重托付!
这一刻,我知道,我终于真正赢得了刘备毫无保留的信任!也获得了足以让我放手施为的巨大权力!虽然这意味着我将承担起无比沉重的责任和难以想象的风险。但我,甘之如饴!
因为,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
一个能够让我施展平生所学、实现心中抱负的舞台!一个能够让我尝试着去改变历史、去守护更多人的机会!
“主公放心!”我同样郑重地回礼,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昭纵粉身碎骨,亦定不负主公所托!徐州,必不陷落!”
窗外的黑暗,似乎也因为我们这番君臣之间的托付与承诺,而透出了一丝即将破晓的光芒。
一场围绕着徐州存亡的、与强敌曹操的正面较量,即将在我的主导下,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