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天真的认为,大人们都是骗我的,我爸爸根本没有死,连尸体都没有不是骗人是什么。
父亲出殡的时候,我母亲哭的死去活来,我却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还觉得可以吃肉听戏蛮好的,好多人都说我心好硬,我自己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丧事办完了,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的情绪都不是很好,她也不怎么管我,除了看不到父亲以外,那段时间我的生活还是挺自在的,期间我的外公和舅舅来过几次,还有那些婶婶和叔公伯也经常来。
每次他们来都是和母亲在堂屋里说话,有时他们会带点糖给我,让我去外面玩一会,有一次,叔伯他们来了,我要回来上厕所就早回来了,听到堂屋里有争吵声,说什么秋霞是陈家的血脉,听到说我的名字,我以为又要给糖我吃,就推门进去了,看到大人们铁青着脸围着我母亲,而母亲坐在凳子上低声啜泣,看到我进来了,叔伯公们起身骂骂咧咧的走了。
我问母亲怎么了?
母亲怔怔的看着我,黯然的说,妞妞,你想不想去外婆家住?
我以为是走亲戚,那会舅舅对我很好,于是高兴的说,好啊,好啊!
看到我一脸无知兴奋的样子,母亲眼泪吧啦吧啦的往下掉,我以为母亲不高兴去,于是又说,不去也行的。
母亲把我一把搂在怀里,说,我们今天就走。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母亲简单的收拾了一个包裹,装了一点衣服,问我还要不要拿什么?
我哪里懂这是要永远的离开,开心的说,没什么拿的,快走吧!长大后很是后悔,当时没有把父亲给我买的头花拿着,母亲当时也没有特别提醒我。
母亲是大中午趁大家都在睡午觉的时候走的,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到村口母亲转头看了看,最后一咬牙牵着我离开了村子。
母亲带我走了很久,最后到了大路上坐上了一辆中巴车,以前去外婆家都是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和妈妈,要骑很久才能到,这次坐上四个轮的汽车,母亲说很快就能到。
我以为母亲带我是去外婆家,没想到车子到了一个地方停下之后,母亲带我下了车,又走了很远的山路,终于到了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
山脚下有一个油布棚子搭的简易屋子,母亲过去喊了一声,有一个浑身赤膊的男人走了出来,打量着我们,问我们是干什么的?
声音很大,我当时有些害怕,藏在母亲的身后,男子看了声音柔和了下来说,这里是煤矿,很不安全的,你们老小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母亲这才说,自己是谁谁的老婆,马上要出远门了,带孩子过来看看。
男子一听母亲的话,愣住了,转头进屋,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上衣,还有两个男子随他一起出来了。
三个男人看着母亲和我,眼神迷离。
刚开始那个男子开口说,嫂子,我们带你去转转吧,你放心,我们几个都是大哥的朋友。
母亲点点头,扯过我让我喊叔叔好,我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三个男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有个男人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说,第一次见侄女,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给侄女买糖吃吧!
母亲听了慌忙摆手说不用,使不得,过来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另外两个男人也掏了钱,最开始遇到的那个男人把钱收到一起,说,一点心意,嫂子你就收下吧,大哥不在,以后你们用钱的地方多。
我听到说给我买糖吃,偏着头看着母亲,希望母亲能收下钱,母亲推脱半天见实在推脱不掉,只好收下了。
见母亲收了钱,不等母亲嘱咐,我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叔叔们。
三个男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说,小侄女的嘴可真甜。
三个男人领着我们沿着山路,往里走了一段,就发现山脚一个黑洞洞的口露出来,一个男人指着那个洞口说,那就是煤矿的井口,大哥就是埋在这里面了。
母亲拉过我说,妞妞,好好看一眼,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了。
我不懂母亲话里的意思,就觉得黑漆漆的洞口好吓人,看了一眼就别过头不敢再看。
母亲对着洞口跪下了,让我也跪着,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边磕边哭,搞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旁边看着的三个男人,也是神情严肃,有一个还偷偷的用衣服擦眼睛。
跪拜完之后,母亲就带着我离开了,三个男人一直陪着我们到了坐车的地方,看着我们上了车,车子走了一段,我回头看时,发现三个男人一直站在路边,没有离开。
故事一口气讲到这里,秋霞的嘴有点干了,她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
侯颖问她,你后来全都明白了吧!
是的,长大后,我终于明白了,那是我父亲最后的归宿,那片山里埋着我的父亲,秋霞幽幽的说。
你后来又再去吗?那三个男人真的很不错,侯颖问道。
是啊,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也是最后一次去那里,长大后,我曾凭记忆找过那个地方,可惜没有找到,那个黑黑的洞口也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我经常在梦里梦到它,像是黑夜里,一个人的眼睛盯着我,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也有温暖的记忆,就像那三个模糊的男人身影,很多时候,有些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能温暖你,而和你很亲近的人却会一直伤害你,秋霞叹了一口气。
秋霞,后来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啊?侯颖看着秋霞,略显迟疑的问道。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算是人生的一种经历吧!秋霞凄然一笑。
母亲带着我去了外公外婆家住了下来,刚开始还是挺好的,舅舅舅妈都很热心,还有一个小表哥可以一起玩,外公外婆对我也很看重,最主要是母亲是带着钱去的。
村里的叔伯公去了好几趟,劝我们回去,都被外公舅舅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