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后门就上轿,皇上乘的那叫辇,统称为龙辇,皇后乘的叫凤辇,各级官员们坐的才叫轿。根据官职的不同,乘坐的轿子有大有小,级别不同,自然待遇迥异,此乃小事,表过不题。皇上坐进他的专用小屋里,往后招呼一声,“跟上”,队伍便出发了。其实皇上喊的这一嗓子也没必要,这活也有专人负责,行话是“起驾”。皇上为了招呼黄文甲,所以才多说了一句。这支队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十六个人(另有十六人作为轮换替补)抬着一个人,旁边指挥者叫大内总管(就是专职喊起驾的那个),后面跟着一路小跑的自然就是黄文甲黄大人了。
皇宫乃非等闲之地,不像老百姓,一进门就到家了。皇宫可就不一般了,从皇上早朝议事的大殿到他后宫下榻处,至少还有三五里地。有的皇上坐朝几十年,好多房屋没住过不说,甚至去都没去过呢!这好比说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还有佳丽三千,按理说这全是皇上名正言顺的老婆,其实绝大多数是闲置不用的。试想如果皇上把他的所有老婆都打理得停停当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天一个也得十年,皇上辛苦哇,不然那么多的皇上年轻轻的怎么就累死在了位上呢!
好不容易到了下榻之地,皇上下辇,有专人恭迎皇上接入内宫养心殿。
黄文甲跟在身后,脸上的汗珠子足有黄豆粒大小,噼哩啪啦直往下掉。皇上进去了,他却尴尴尬尬愣在门口,不知该和皇上一道进去还是等候皇上发话再进,左右为难,一时无了主意,又不敢瞪大眼睛往里瞅,只好两手下垂,双脚并拢,低着头、哈着腰,还流着汗,猛一看倒像是守卫养心殿的一个什么怪物。
好在皇上发现及时,落座一瞅,怎么少了一个人,问左右:
“人哪?”
左右面面相觑,不知皇上问的是哪个。
“宣黄……”皇上把黄文甲的名字给忘了职务眼下又没什么职务。
“宣黄内宫谨见!”值日太监照本宣科直着嗓子唱道。
黄文甲一个纳闷,“黄内功?我不叫黄内功呀!这黄内功是何人呀?”
旁边一个太监,捣了黄文甲一捶,说:“快进,皇上宣你呢!”
“我不叫黄内功呀!”黄文甲执拗地分辨说。
“这儿除了你还有谁?快进快进!当心皇爷发怒。”小太监不由分说准备推他一把。
黄文甲犹犹豫豫战战惊惊进了皇上的内舍,一见皇上就要伏地磕头,皇上制止道:
“爱卿免了免了,咱哥俩就没必要那么客气了。刚才你去哪儿了,让朕等了好半会。”
黄文甲听了皇上这一席话,顿时吃惊不小。皇上和他称兄道弟?而且皇上的口气里充满对他的亲切和爱戴。莫非这是在梦中?黄文甲岂止是受宠若惊,他简直就像是得道升天作神仙娶了王母娘娘的女儿当媳妇了!皇上要他平身,他径直走到皇上下首的一个小杌子上。杌子是老百姓的称呼,宫里叫绣墩。绣墩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一般情况皇上宣妃子(不是皇后)谈话,就让妃子坐在这个绣墩上,这也是内宫皇上的寝室里唯一的坐具。还有一个坐位就是皇上左面的一张软椅,那可是留给皇后或者皇上的宠妃坐的,黄文甲肯定不够这个资格。黄文甲说:
“皇上,我是来领薪水的,一百两银子拿上我就走。”
“好你个黄兄啊,你真会开玩笑!朕不过是说了个由头,你以为真给你一百两银子呀!”
“莫非皇上你……”黄文甲装呆卖傻。
“咱哥俩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朕的江山以后都可以分一部分封给黄兄你,还在乎这区区一百两银子?”皇上倒是很直爽很大方,一见面就分江山。
黄文甲心跳加速,皇上一口一个黄兄,叫的他心痒难耐。而且说到分江山,这可能吗?莫非真是老黄家祖坟冐青烟时来运转了?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就意味着一步登天哪!皇上的这些话,不是戏言吧?
“好啦好啦,不必客套了。来,坐到这个位子上,咱哥俩说话方便些。”说完皇上指了指旁边的那张软椅。
黄文甲又是一惊,那是什么人的座位?和皇上平起平坐,不要命了?不过,他终究是不敢抗旨不遵,哆哆嗦嗦挪到那个位置上。这把椅子很不舒服,关键是坐不稳实,他一辈子都没坐过这么难受的坐具。只有半拉屁股搭在坐垫上,而且还不敢使劲往下用力。皇家的软椅金镶银装,丝绸缝织,华丽无比,值钱老鼻子了,坐坏了赔得起吗?
未等黄文甲开言,皇上又说:
“黄爱卿不必拘谨,到了这儿就像在家一样。”皇上说罢,朝外喊了一声,“上茶!”
上茶这事本是不必皇上喊的,贴身太监时时陪伴左右,他会根据情况朝外发话。奈何小伙这会儿事急,告了五分钟的假,所以这事儿就躭搁了。
上茶的是位宫女,黄文甲不敢正眼相瞧,偷偷用余光扫了一下:哎呀天哪,这分明是天女下凡哪!前者,他在那个什么楼里见过几个绝色的女子,那是姓潘的老婆,使他受尽了屈辱,至今仍耿耿于怀。今日和昨日,这些女子均不可存半分觊觎之心,潘又安的老婆他不敢奢望,皇上的女人更不敢有半点私念。
皇上仿佛猜中了黄文甲的心思,慨然道:“爱卿喜欢这个女孩,就归你了,等会你带走就是。”
黄文甲闻言,不是吃惊、不是喜悦,也不是紧张,而是像突然有人拿棒子往他头上狠狠敲击了一下。他头晕,眼花,口吐白沫,往后便倒。软椅经不起他这一剧烈颤动,竟然四分五裂了。
皇上性急,不等贴身太监传言,急急喊道:“快快快,叫太监!”
皇上也是忙中出错,本应是“传太医”怎么成了“叫太监”了?幸亏贴身太监脑子灵光,临阵不慌,见机行事,朝外喊道:
“皇上有旨,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