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望京,国公府沈家。
辰时刚过,用完早膳,收拾好行李的沈至安来到松涛院,向祖父祖母请辞。
“孙儿此次离京,归期不定,特来向祖父祖母辞行。”沈至安走到定国公夫妇面前,跪地行叩拜之礼。
方氏心酸,下意识的想说,你这是何苦?咱们国公府有你父亲镇守边关,实在轮不到你再去边关。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丈夫已经告诉过她,这是孙儿自己的选择,他已经长大成人,他的路该他自己决定。
作为长辈,他们唯一该做的就是默默的给予支持。
“去吧,先学怎么去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再谋求其他。”定国公盯着自己的嫡长孙,过了半天,嘴里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孙儿谨记祖父教导。”沈至安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起身走出了松涛院。
出了松涛苑,他抬步去了母亲的锦悦园。
梁氏因一再犯错,管家权被收了回去,还被定国公夫妇禁足。
年前到现在,一直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未出门一步,心里对云秋染恨之入骨。
走到锦悦园的前院,沈至安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
母亲的心性他是知道的,若知道自己要去边关,不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
可身为人子,无论母亲高兴还是不高兴,要离家了,辞别是一定要辞的。
他先让人去通报,得了梁氏的允许,才走进院子。
进来的时候,沈至安看到母亲正坐在正堂发呆,心里微酸了一下,上前轻唤:“母亲。”
“大郎来了,可是你祖母那边有什么事需要你传话?”梁氏看了他一眼,问。
“母亲,儿子是来向您辞行的。”沈于安默了一默,才接口道。
“辞行,你要去哪里?领了外出的差使吗?可朝假不是要到十六吗?”梁氏听得一愣。
沈至安在禁卫军任职,却不在殿前当值,为此,他也有十八天的年假。
“母亲,儿已经辞了禁卫军的差事,我要去边关了,今日便起程。”沈至安咬了咬牙,接着往下道。
这事不说明白肯定是不行的,不然等他走了,梁氏会更加生气。
“去边关?你疯了?为什么要去边关?是你祖父的意思?因为与云氏和离,丢了沈家的脸,你祖父生气了,就将你发配到边关,对不对?
我不同意,你是沈家的嫡长孙,以后注定要继承沈家。
和离,和离本就是云氏那贱人的错,她倚仗太后的宠后,任性妄为,不仅害得梦晴的孩子没了,还敢对你动手。
像这样的女人,本该是我们沈家主动休弃,哪轮得到她主动和离。
可你祖父不怪她,反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我这就去找他们,哪怕他们要将我囚禁在院中一辈子,我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对你。”梁氏一听,顿时大怒,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母亲,和祖父无关,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沈至安微闭了下眼睛,大声道。
“是你自己的决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染氏停步转身,看着他的目中满是不解。
“母亲,我只是长大了,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根本配不起望京双壁这个名头。
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我连做人的基本担当和责任都没弄明白。
如果一直这么混下去,根本没有资格继承国公府,或者说,既然是继承了,国公府终究也会败在我的手中。
我是沈家的嫡长孙,既然受了这份尊荣,就该担起自己该担的责任,而不是顶着这样的一个名头,一直这么稀里糊涂的混下去。”沈至安道。
“你觉得对不起云氏,认为自己不该在娶她的时候迎梦晴进门,可你们的婚姻本就不是你想要的,是他们强塞给你的。”
梁氏听得呆住,以为他是受和离影响,对云秋染心存歉疚,下意识的开口驳斥。
“母亲,这和云大姑娘无关,我若真有担当,没有和云大姑娘取消婚约前,就不该和梦晴不清不楚,这根本不是君子所为。
可我既无胆量拒婚,又在挂着婚约的情况下,与一个清清白白的世家贵女勾连不清,不管是云大姑娘,还是梦晴,碰到我,都是她们时运不好。”沈至安闭上了眼睛。
想起这些日子与连梦晴之间的关系,他既疲惫又无奈。
自从和云秋染和离后,连梦晴就处于一种竭斯底里的状态。
前一刻温柔小意,后一刻就逼问他是不是后悔与她纠缠不清,后悔让她进门。
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云秋染的离开而变得美好,反倒是像在中间竖起了一面显示镜,将他们间的一切龌龊不堪,都无所遁形地照了出来。
想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沈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羞愧得想找个地缝藏进去。
“可你若就这么走了,梦晴怎么办?她,她为了你,不惜委身为妾,遭受了这么多的白眼......”梁氏喃喃的道。
她这阵被禁足,根本不知道儿子和连梦晴之间早已不复当初情深意切。
“是我对不起她,只要她愿意呆在沈家,我虽给不了她正妻的名份,但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儿子走了,母亲多保重。”说完这句话,沈至安就从梁氏的房间退了出来。
出了锦悦园,沈至安又去了一趟云秋染曾经住的兰馨园。
园子风光如昔,可伊人早已不见踪迹。
“至安哥哥,你又在惦念姐姐?”正值走神的时候,连梦晴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身体还没养好,怎么出来了?”沈至安转身看到连梦晴,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我身体没好,你该走不是还得走吗?难道你会因为我没好,就不走了?”连梦晴一脸讥嘲的看着他。
沈至安决定去边关,并没有瞒着连梦晴,早两日就和她说过。
“梦晴,你当知道男儿之志,志在四方,我若想担起国公府的这府担子,就不能一直生活在祖父和父亲的羽翼下。”
“那我呢,你想过我没有?我不顾父母的阻扰,不顾世人的唾骂,抛弃一切做了你的妾室,如今你为了你的前程,也为了平复内心对云大姑娘的愧疚,要去边关。
你可有想过,以我现在的尴尬处境,在你离开之后,我将如何自处?”刚刚还显得十分平静的连梦晴,突然变得竭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