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府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开口:“臣,臣有罪,沙云山支脉塌方之后,道路受阻,信息传递不通。
等,等臣接到信,好不容易将阻隔的道路疏通开,灾民们已经跑了出去,幸亏楚知府及时援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生命和仕途受到威胁,杨知府这一刻的脑子变得分外清明,转得特别快,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个不错的理由。
沙云山那边长达十几里的塌方,导致天水与南沙县的通道出现了一定的阻隔。
但是南沙县到裕州的道路却是畅通的,他这个借口确实行得通。
当然,这话只能忽悠不知内情的人,知道内情的人一听就知道他在瞎扯淡。
天水到南沙的直线通道被阻不假,往临乡绕道,不过多二十里路程,中间被阻隔的道路只有一小段,人完全可以攀爬过去。
即便想保持道路畅通,组织上千人员,一天足以通开 。
而南沙县的实际情况是县城被水淹没后,莫名其妙被封城了好几天。
直到城内所有的食物吃完,眼看着就要引起暴动,官府才让灾民们离开。
云秋染和宜川恰好了解实情,听完杨知府的辩解,彼此对望了一眼,目中扯出一抹冷笑。
楚知府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可是看了看瞧不出喜怒的太子,又看了看杨知府,默默地把嘴巴闭上。
“殿下,这件事本王也算是见证者之一,不知能不能说几句话?”笑弥陀般的戒妄郡王眼见气氛不对,小心翼翼的开口打破寂静。
“庆王叔祖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太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南沙县受灾的时候,我当时正好有事来这边拜访老友,在现场。
沙云山塌方的那一刻,真是惊天动地。
几乎整县的居民都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铺天盖地的沙石伴着山洪滚滚而下,瞬间就吞没了无数的山庄。
南沙河的水随着沙石流和山洪的涌入开始暴涨,不到两个时辰,县城就被淹没了一大半。
本王之所以能免幸,多亏我老友家的房屋地势较高。
当时全县城的百姓都吓懵了,一个劲的往外逃,前往天水的几处道路都被洪水和沙流阻隔。
百姓自然也没有办法往那边逃,大家只能凭着本能,沿着畅通的道路跑。
本王若不是府邸在天水,加上有皇命在身,无召不得离开天水范畴之内,只怕也跟着百姓逃到外地去了。
消息传到天水府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因本王就是和报信的官差走的是同一条路,对此再清楚不过。
杨知府听了信之后,立即组织人手赶来过来。
等他过来的时候,情况也就无需本王多说了,估计县里的百姓早就逃光了。”戒妄郡王缓了缓神,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他口才不错,说的有理有据,紧急情况更是让人仿若身临其境。
若不是云秋染等人恰好赶在灾后不久进来过一趟,只怕也得信了他的话。
天水知府与南沙县令上报给朝廷的灾情发生时间比实际发生时间晚了八天,按他这个说法,简直找不到一点毛病。
云初染听完之后,下意识的转目去看戒妄郡王。
有意思的是,她看过去的时候,戒妄郡王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戒妄郡王和颜悦色的朝她点了点头。
云秋染心头猛地一跳,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比镇北侯还要危险几分。
而太子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杨知府了。
不过若不是楚知府及时伸出援手,南沙县的灾民没有人处理引导,四处乱窜,只怕已经酿成大祸。”
“殿下说的是,多亏了楚知府,臣届时定会上表,如实向朝廷禀报楚知府的功绩。”杨知府立即接口。
“不敢不敢,这是为臣者的本分。”楚知府连道不敢,身上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杨知府,戒妄郡王和太子,几人一唱一和,显然就是要把南沙县的灾情定性为人力不可控的天灾,不会允许再深究下去。
他们这些知情者,若敢不配合,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只怕是万劫不复。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一到就这么急哄哄的把他们召过来,表彰是假,告诫才是真。
只是数万人的性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给埋葬了吗?
楚知府想起被沙流和洪水吞没的无数村庄和消失的性命,心里升起一股无言的悲仓。
宜川的脸色阴沉得仿若要滴出水来,她这是头一回,直面官场和皇家的黑暗龌龊和无耻。
“宜川,云大姑娘,本王看你们脸色不太好,是被吓住了吗?”就在这时候,戒妄郡王又开口道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楚知府的心猛的提了起来,太子也一脸高深莫测的朝她们看了过来。
“确实有些惊恐,我等生于京城,长于深闺,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天灾,听了王爷的描述,只觉得心里难受的紧。”云秋染脸上适时露出一抹悲伤。
宜川压下满腹愤怒,跟着点头。
“唉,谁说不是呢,本王也难受。”戒妄郡王跟着轻叹。
“对了,云大姑娘,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裕州。”过了片刻,太子又问。
“回殿下,臣女无意间听林家表哥的师兄说起曾在沙云山看到一种野生的藤植,和古籍上记载的番薯类似。
就想过来求证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番薯,如果是,一旦大规模推广栽种起来,可以解决长咱大乾无数百姓的口粮。”云初染如实说出自己来裕州的本意。
这件事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也隐瞒不了。
半个月前他们去过沙云山采藤的事,杨知府等人早就知道,还专程派人去追杀他们。
只不过不知道他们将番薯藤采来干什么。
如实说出来,还能给己方添些筹码。
云秋染的直觉告诉她,太子将自己宣过来,就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南沙县的事只有将所有知道实情的人都给处死,才不会引起皇帝的猜疑和警觉。
楚知府也就罢了,只要他受了利益,就跟着他们踏上了同一条船的人,不敢再随便乱说。
可如自己这等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又没有什么家族需要挂碍、还能随时入宫觐见太后和皇帝的人,就是个不定时的雷,万万不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