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李裹儿所赐,接下来很多天,李学士都顶着个黑眼圈进进出出,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别人问他什么,他也只道没事。
这倒是便宜了李家学堂的那些孩子们,原本最近家里事多,如今老师又心不在焉,课堂上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最后还是李仙姝靠谱,一边约束弟弟妹妹们课堂上不要胡闹的太厉害,一边帮先生讲课,最后还跟父亲沟通,既然大家都无心上课,不如就暂时停几天,等李珠玉结完婚后再说吧。
李显本身就不是多么苛责孩子的性格,看李学士的状态也当真是“再上课就要猝死”,所以干脆同意放假,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相较于兄弟姐妹们的疯玩,李裹儿可就充实多了。
她逮着好不容易到手的裴小郎君,从工程规划开始,图纸确定之后,就直接冲到了衙门。
一来是要她办的手续,二来是要人手。
毕竟,那么大的工作量,就靠着村子里的那点儿人,得干到猴年马月去。
还得要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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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李裹儿的要求,县令不仅心里苦,嘴里也苦。
没办法,被李家父女接连骚扰,他都有点想挂印跑路了。
这些天急的直冒火,不得不喝了好几副带黄莲的药清火。
先是李显为了女儿的婚礼找他。
要说永寿郡主的婚事,这是好事。
毕竟新郎官是世家,又屈尊降贵的在他这小地方当值,以后大家也是同僚,这不就是个很好的抱大腿的时机嘛。
原本他还有些顾虑,想着万一太热情,会不会被女皇记恨?
但后来一看,女皇送了嫁妆过来,封号也给了,除了没有食邑,郡主也不差什么了。
虽然比不上太平公主的两个女儿,尚在襁褓中就被封了县主,但仔细想想,女皇也就只剩下两个儿子了,剩下的这些郡主们,说不定哪天就变成公主了。
结个善缘准没错。
于是这份子钱他不但送了,还让夫人准备了重礼去添妆。
毕竟,要不是庐陵王被贬,这种级别的婚礼,他也蹭不上不是?
但让他痛苦的是,庐陵王为什么要来问他借场地?
唉,都是当今陛下开得坏头,要不是她当年借万年县衙办婚礼,庐陵王也不会想着借他的县衙不是?
但他委屈,他不敢说。
他不敢说武皇开的头不好,也不敢同意庐陵王的借场地要求。
这两条无论哪条有人拿此做文章参他,说不定他稀里糊涂就进大牢了。
京中的朋友告诉他,如今京中酷吏横行,血雨腥风,连狄公这种人都被诬陷入狱了,他一个芝麻官实在是不敢跟这些皇嗣们靠得太近。
于是他只能一拖二躲。
拖着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说自己身体不好,抱恙见不了客人云云,指望着庐陵王被自己拖烦了,又不敢耽误好日子,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婚礼场地。
但是他没想到,好不容易糊弄走了大的,却来了个小的。
跟派人来召见的庐陵王不同,郡主直接带药材上门,说是“探病”,并且还带来了一份女皇的手令。
县令不敢不接,只能打开了中门,将其迎进来。
为了让自己“生病”合理点,他不得借用了夫人的香粉,让自己显得“虚弱”点。
“多谢郡主的关心,老朽只是受了点风寒,实在是怕给人过了病气,这才不见人的。”县令装病的咳嗽,等寒暄几句之后才道,“郡主所需要的文书,我已经着令人办好了,您带过去就行。”
他不知道郡主要建磨坊做什么,也不想关心。
瞧瞧,她原本可以不理他直接动工的,但她还让人给他送来了手续,多礼貌。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同意。
“那我要的民夫,你什么时候能派来?”李裹儿催促道,“我要赶在秋收前建好投入使用,又不想耽误农人的农时,所以越早越好。”
瞧瞧,她还知道不误农时。
县令在心中嘲讽的想到,那她怎么就不知道,作为一个郡主,她是没有资格随便调用农夫去给自己干私活的。
但是……
唉,她是个小孩子。
还是个身份尊贵的小孩子!
她可以不懂道理,但是他不能不懂啊。
县令觉得自己嘴里的黄莲味儿更苦了。
“郡主啊,这个民夫,没有理由是不能随便征召的。”县令弯下腰去,努力笑的和蔼可亲,“你要是缺人手的话,不如,不如我让家丁去帮你干?”
大不了,再送上衙役们做添头。
“不行嘛?”李裹儿皱眉,“我需要的人可是很多的哦。”
她说着,示意旁边的裴小郎君上前,把他新整理出来的用工需求给县令看。
县令拿过那册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漫长的工期和巨大的人数,还是倒吸了口凉气,情不自禁的说,“挖渠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啊!”
他以为一个小磨坊,顶多二三十人就行了。
“对,我们是准备挖渠。”李裹儿看着县令,侃侃而谈,“我们走访了马栏河区域,薛匠认为此地的渠道有不少年久失修,又有些支流又没有规划,所以建议顺便一起修一修。这样既避免干旱时水源浪费,又能避免汛期时冲毁河流房屋,造成损失。”
李裹儿说的理直气壮,压根儿没有说,这个计划完全是她磨坊修的太大造成的附加后果。
在获得薛工具人后,她就把自己所有想弄的要求都提了。
裴小郎君虽然社恐,却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李裹儿敢想,他就敢画。
两人一合计,最后图纸铺了一屋子,多到王勃看到了眼皮子直跳,“你这是想造反啊!”
最后,在衡量现实,各种消减之后,留下的工程也十分可观。
就在王勃纠结再如何押着裴小郎君改图纸时,李裹儿小手一挥,“要不然干脆就把这个变成房县的工程吧。”
磨坊是用水做动力的,对水流水速水的高度都有要求,所以工程量很大的一部分在于挖河堤筑坝。
如果能让县令在这个时候疏浚河道,在经流磨坊时,让河流河坝按照她的希望修,那工程量就要小很多了,也不引人瞩目了。
“这,这可得花不少钱啊。”县令舔了舔嘴唇,觉得心跳加速,嗓子也有些干。
豪强显贵们要在河上修磨坊,他是不感兴趣的。
毕竟那是肥了那些人的荷包,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你要说修河筑堤,那他可就不困了啊!
这本来就是父母官该做的事!
尤其是挖渠修堤这种事,做好了不但是政绩,还能青史留名啊!
道理他都懂,但他这些年为什么没做啊?
是他不想吗?
是没钱啊!
虽然说征调民夫,人工不用花钱,甚至让他们自带干粮也行,但搞工程,建筑材料本身是要花钱的!
基建的好处大家都懂,但自古以来基建都是吞金兽啊!
工程,尤其是大工程,那钱是哗哗往外流的。
房县又不是什么富裕繁华的地方,地方自给自足都很难了,哪里还有钱搞这个。
所以这些年来,也就是东修修,西补补,力求不出大问题。
如今李裹儿想修渠,他顿时疯狂心动。
“我出钱。”李裹儿笑眯眯的看着县令,像个单纯小天使,“只要您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