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破晓
路明非沉浸在这笑容之中，连零早已离去都未曾注意，等他反应过来时，零已经走出了厢房，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向远方，瞳孔中倒映着终年积雪萦绕的富士山，似乎在低声说话。
没有人能听见她说了什么，声音小的仿佛睡梦中的呓语。
“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等等，你是说你是这个官邸的管家，在这里呆了十年，而主人把这座官邸闲置了十年，却在最近几天才到，然后你们目睹了一场来自龙族……啊不！人鱼的进攻？然后你们弄来一艘佩里级的护卫舰，再然后上升到了“提康德罗加”级导弹巡洋舰、“阿利·伯克”级驱逐舰、和“蓝岭”号，整个第七舰队全部出动解决了人鱼？最后主人又走了，给你留下一封信说过几天回来然后让你在这几天照顾我们两个？你觉得这种扯谈的理由我会信吗？还是你觉得我的智商很好骗？”路明非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外加不可思议，这是承载着龙族秘密的大门第一次对着普通人开放，如果控制不好人类的历史将会被改写。
“但是现在你不信也得信，主人就是这么个游离于神经病和变态之间的奇葩。”木村浩耸了耸肩，理了理花白的胡子，无奈地说。
“你这样在背后随意的评论你的主人真的不怕被炒鱿鱼吗？我都无力吐槽了。”路明非扶额长叹。
暗蓝色的天空如穹庐般低扣在地上，横贯在天边的银河像是在缓缓流动，巨大皎洁的银月在远方的海面上遥遥升起，半个月轮浮在海面之上，半个月轮沉在海面之下，海中的半月和空中的半月形成了一个浑圆的满月，流光在上面缓缓荡漾，让人想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名句。
海面在这暗蓝色的天空的衬托下显得静谧、宁和，深邃而悠远，黑色的浪花拍碎了海中的点点碎星，从天边涌起。
路明非坐在黑石官邸的观潮台上，呼吸着略微湿润的空气，感到有一些奇怪的情绪，却又说不清楚是哪里奇怪，突然发现：一切的一切，都和幻境中路鸣泽所在的景象那么地相似，惊人地吻合，一样的银月半沉海面，一样的流转星河散在天边，一样的黑海平静依然。
“浪，要来了。”路明非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现在的海面风平浪静，没有丝毫的浪花。
站在他身后的零听清了被风吹散的话语，眼中奇怪的神情一闪而逝。
海面寂静而压抑，安安静静的，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风，也没有浪，海水已经凝固了，好像一块厚厚的玻璃，平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路明非突然明白哪里不对了，海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使再平静也不能没有任何的浪花，透着一股压抑的平静，如果海没有了浪，那就不是海了，而是湖水，静谧悠远，但此刻的海就像是湖水一样，如一面镜子倒影着世界。
平静的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路明非的眼中瞬间燃起了金色，不属于它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升起，像是有着什么传自太古的威严在缓缓的复苏。
“那么
就让一切该发生的
都在瞬间出现吧。”
宏大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却又细若蚊呓没有人能听清。
那是一种何等可敬可怖的威严啊！那种古奥森严的威压，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就算是龙皇复生，也要称臣，黑王重临，也要退避！
但这极致的威严此刻却在面前这个衰到极点的废柴身上散发出来。
他眼里的悲伤仿佛要吞噬天地，看着这样的他，零竟然有些害怕，害怕他的悲伤会将她淹没。
他的眼神透漏出疯狂和不羁……原来他无厘头下隐藏的悲伤……是那么的深沉那么的孤独那么的绝望，这些孤独绝望都隐藏在他的内心深处，化为一层厚厚的坚冰，越积越高，渐渐对积成巨大的冰峰，最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在一瞬间崩塌，他心底里的悲伤将会淹没整个世界……
顷刻间，海水像是验证他的话似的，又或者是服从他的“命令”，忽地腾了上来，对，是“腾”了上来，整个海平面在转瞬之间上升将近一米，这是怎样的不可思议啊！
海平面的上升几百万年也才不过几米，现在却在瞬间上升了一米，这简直是神迹的降临，原本平静的大海只在瞬间间翻起了滔天大浪！
零猛地捂住头部，颅骨深处传来阵阵剧痛，无数的画面在瞬间闪现，又在瞬间破碎，拼接成从未在混血种中出现的历史，崭新的记忆，她看见大地在沧海桑田的变化，在耸立的山峰上，大地的王者臣服于他的皇座，惊涛骇浪之中，狂舞的黑蛇低伏在他的脚下，滔天的火焰之下，赤红色的龙王垂下他高贵的头颅，被风暴席卷的天地间，风的皇帝跪在他的面前。
最后一幅画面，她愣住了，画面上的男孩拥抱着女孩，男孩眼底温柔宁和，女孩淡金色的头发如一缕阳光，在空中轻舞飞扬，夕阳斜斜地映出一片瑰红色，仿佛亘久的天地间，只有这两个人，男孩拥抱着女孩好像拥抱整个世界，又好像整个世界也比不过怀中的女孩，往日那睥睨天下的威压已不复存在，亦或许，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不是掌控世界的权力，而是面前的佳人。
她讶异地睁大眼睛，终于明白了再次见面之后从路明非身上感受到的隐隐熟悉是怎么回事，因为，路明非，不，不是路明非，而是她面前在此时此刻君临天下的皇帝，就是她在言灵“弥撒”的灵视中所看到的那场葬礼中，躺在黑色的灵柩里，天地为之殉葬的那个仿若世界的主人、皇帝般的男子！
泪水流下脸颊，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他在“废柴”的外表下隐藏的何等的悲伤、孤独、绝望的气息。
她不知道……
他还在等待什么？
此刻的他像是那个在西伯利亚的男孩，同样的疯狂……同样隐藏着的悲伤……
此刻的他虽然君临天下却又极致的脆弱，像一根生长在极地的幼苗……
一根脆弱的倔犟的顽强的幼苗而已……
很快他眼里那仿佛会吞噬世界的暴怒和悲伤犹如密雨中的火苗，摇曳挣扎奄奄一息，金色瞬间黯淡，被漆黑的双瞳渐渐磨灭。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刚刚不知为什么，像是恶鬼侵占了他的身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暴戾情绪以及仿若绝望般的孤独在他的身体里升起，他在一瞬间被这狂暴的情绪压了过去，一瞬间他失去了原本的废柴身份，一瞬间他化作君临天下的王者。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飞溅的鲜血、金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女孩的手无力的垂下、魔鬼眼中将世界点燃的仇恨，一切的一切，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又在瞬间定格，极静和极动揉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狂暴的巨龙张开比黑夜更加深沉的双翼，无数的龙和神悬浮在空中，后背上巨大的膜翼仿佛要遮住天际，地上，眼中的光辉已经熄灭的男子，孩子渺小的身影和绝望的血泪。
而败者则倒在焦枯的大地上，那是名为“绝望”的皇帝……它死在那座冰雪永不融化的山峰上，双翼从山顶垂到山脚，鲜血缓缓地流下，染红了整个世界……寂寥的硝烟冉冉升起……无尽的黑暗之中……被千年的孤独所囚禁的命运……
现在胜者也死在他的皇座上，以君临天下的姿态，亿万生灵为之殉葬。
那轮回的浩劫开启了，神和龙之间，无数的鲜血汇集成壮丽的血河，奔腾在这天地之间。
他们用这迢迢血路为他们已然湮灭的皇帝送行。
终于，黄昏结束了，夜晚结束了，一切的黑暗都过去了。
在那遥远的天际，缓缓升起一道白色的日界线。
那是黎明前真正的阳光。
那又叫做，破晓。
但孩子眼前的光渐渐暗淡，那美好的曙光在他眼中却像是蛾子追逐世界的光，无力而又悲哀，孤独而绝望。
命运的齿轮上，斑驳的铁锈“簌簌”地落下，那遥远不可触摸的命运，重新开始转动了。
什么人都没有，一切都安静了，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沉睡，为了恭迎王者的重生。
“哥哥，你离迷宫的终点越来越近了哦，你正一步一步迈向绝望，谁也救不了你，知道的更多，越靠近迷宫的中心，你就离最后的死亡越近。你越陷越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回头看看吧，当蔚蓝的海水蒸发殆尽时，因为你活下去而死去的人的骸骨都会露出来，看看因为你而死去了多少人吧。哥哥，不要在逃避命运了，在名为‘命运’这个残酷的编剧下，一切阻拦都是徒劳。”
路鸣泽金色的瞳孔倒影着此刻的世界，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悯还是喜悦，但脸上复杂的悲伤和充满喜悦的眼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海边，孤寂，悲凉，让路明非的心陡然一紧，一种酸楚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至鼻腔。
“你……刚才那个……是你？”他颤抖着问。
远处，墨绿色的风衣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孩子解开了衣扣，暴虐的风瞬间便把那宽大的风衣吹向空中，顷刻之间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几千年前，哥哥为了弟弟，与诸神为敌，放弃唾手可得的皇座，直至权位化为乌有，力量消失殆尽。
几千年后，弟弟为了哥哥，和命运相对，放弃俯瞰天下的机会，直至身体灰飞烟灭，灵魂烟消云散。
究竟是谁，牺牲的更多呢？”
……
精纯至极的火元素在源稚生面前轰然爆炸，满目遍布血一样的鲜红色，灿烂的火光冲天而起，一瞬间源稚生身上出现了巨大的灼痕，这是连“皇”也无法阻挡的、最纯粹的火元素，来自青铜与火之王所释放出的“烛龙”！
该死的！这样纯粹的火焰甚至能将一个街区陷入火海，虽然仅仅是“烛龙”所溢出的一丝言灵之力，可毕竟那是连四大君主也承受不起灭世级言灵啊！
“夜之食原果然出了问题！这是言灵之力撑爆从裂缝中溢出的火元素！”源稚生在一次爆炸中被巨大的冲击波远远地抛出，狠狠地砸在墙上，这一撞将半个居民楼都撞塌了，他的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的内心正做着艰难的抉择，若是以“皇”的言灵“王权”释放到极致是绝对能压制下这恐怖的火元素的，但是“王权”这样高阶的言灵产生的反噬可能会让他在释放言灵的瞬间毙命！
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没有时间选择了，没有了王权的压制，以这个速度燃烧的话将在几分钟内席卷整个街区，整个街区上的所有人都将……无一生还！
放弃吧，脑海里仿佛有人这样对自己说，你只是一个黑道，被这里所有人害怕恐惧的黑道，即使你救了他们也不知道，你仍会被唾弃着，在这个全是普通人的地方你无处可去也无路可走，既然救他们没有用那还救什么呢？
你救他们也不会感谢你，黑道大家长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呢？黑道尊贵的大家长有有什么责任为了普通居民而死？
他猛然睁开眼！
辉煌的金色在一瞬间从他的眼里喷薄而出！
黑道又怎么样，大家长又怎么样？我活着，我所守护的东西就是我心中那一点仅存的正义！
虽然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成了坏人，但那是我所守护的东西，我活着就是为了守护它，也可以为之去死！那就是我的正义！
“王权”的领域开到了极致，不再是柔和的淡金色荧光，而是仿若崩天裂地穿云裂石般恐怖的威严！
空气变成了淡淡的金色，连同那可敬可怖的领域从天而降，仿佛世界在一瞬间崩塌，狂暴的磅礴怒气将空气的重量加重几千倍，地面只在刹那间便龟裂粉碎！
极致的力量将周围一切都粉碎了，所有的事物都在王的威严下湮灭！甚至连狂暴的火元素都被压得匍匐在地上，暗红色的光芒渐渐地熄灭，“烛龙”的力量在缓缓地消散。
那是灭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