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滴白色晶莹的水滴,龙雪衣没身飞入其中,竟未有激起一点浪花。像她慈人打都是人中尖子,做事向来都是要求独占鳌头,鹤立鸡群,风标高迥的,行不惊人死不休。而她也很争气,本赋异于常人,功力法术艺业在本峰中从未落后一人,甚至于第二名之上拉出了好大的距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不是麒麟决上输给了时俊迁,屈居第二,恐怕她也难尝到第二名的滋味。世态即是如此,在大多数人都还在为第三第四而拼命努力的时候,偏偏有人却只因为屈居第二而寝不安席。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名列前茅,因此也大无此种恐怕于艺业上落后的紧迫与担忧福龙雪衣就是这样的人,她对自己的要求近乎偏执,疯狂地要求自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从麒麟决后她就疯狂修炼。别人每修炼四个时辰,她已经到了每日修炼不眠不休的地步,只是关山难越,元神阶看似临近却迟迟碰不到边境。
此刻的秃鹫峰堡垒之外形密如蜂巢,横竖上下每尺余密布的孔洞透着蜡然的透亮。堡垒之外,众仙都派三峰的弟子们犹如采蜜归来的众蜂,突然被挡在了家门之外。犹如触礁的潮水,围绕着礁石轰鸣,环转,褪落又不息。
又如追逐火焰飞来的一群飞蛾,弓弩乍起的一刻,群蛾与利箭相撞,火光粲然炸响,有人如流星般陨落。
那些陨落的星辰代表着每一个受伤陨落的仙都子弟,光芒在飞剑黯淡之后慢慢熄灭;受赡弟子,如枯萎的黄叶般凋零。这是一群花骨朵般拥有着青春的热烈的年轻人,他们燃烧青春照亮了这一段仙都山走向灰败的历史。
四周箭雨纷纷,令萧雅的神识飘忽间仿佛回到了海神庄山林之中那些朝不保夕喋血的日子。脚下突然一个激灵,身子重重地往下一顿,萧雅低头一看,只见贴附在脚踝之上的飞身符犹如烧烬的火焰,在一阵加速燃烧之后终于归为尘烟散尽。
飞身符法力有限,与心意相通,在萧雅一阵超极的使用后像个脱力的老马终于瘫痪了。此时萧雅也已李虎分散了开来,关楗不知何处去了。上速减缓,下速陡升。萧雅人在空中,毫无依凭,只能冒险攀附敌人堡垒的外缘。他此时睁大了肉眼与瞳孔的极度扩张代表了他高度紧张的意念。敌饶矛枪钩刃在孔隙外边前后穿插来回勾寻,只要有一点大意都将性命难保。
萧雅看得极准,在敌人一个木枪枪头搠来的时候一手运起灵力罩住了枪头。枪头往外狠狠一顿,几乎未停又往回抽去。萧雅就趁着这一抽的功夫人借势往前一蹿已经抓住了堡垒外边的岩缝,挂在了堡垒边上,接着人如猿猴顺着岩缝往上攀登。沿途几次被矛刺所退,每前进一步都是十二分的困难。其间,萧雅以绝大的勇气坚定的步伐一次次躲过刺杀钩拿,几乎难得喘息的一点时间,越来越难以为继,背后旧伤处一阵阵的痛感也愈发强烈,路程大半的时候他已经堪堪气衰力竭,头脑发闷,气血翻涌。勉强使力几个纵越,周围的刀枪剑戟实在太过密集,萧雅只能不停变换位置,突然之间,被一支孔隙中穿出来的铁戟勾到了足踝,脚脖子鲜血渗出,萧雅吃痛不过,手上松开人再无依凭往后倒飞了出去。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刻上又掉下来一阵箭雨,狠狠向萧雅面门贯来。萧雅自忖无计可施,心里一阵绝望眼睛一闭,欲将闭目待死。
忽然身旁一暗,眼前有一硕大人影出现,挡在萧雅身前。箭雨落在那人身上,发出一阵“噗噗”的如中败革的声音。“快点,老子的‘盾甲符’快失效了!”
着在下坠中将萧雅整个人捞起,急急飞到了有岩石遮蔽的安全处。
“好险,差一点点我这把老骨头就累散架了。”
那人将萧雅放下,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非李虎莫属。
萧雅伸手挂在岩壁下,他顾不得话,扭头一看,空旷的堡垒岩壁上浓烟烈火,关楗仍在不远之处,却不见龙雪衣身影。
萧雅心急如焚,他突然感觉害怕懊恼极了。他一个翻身挣脱了怪石的束缚,冒着箭雨又噌噌蹿上了岩壁。这几下用力,一气呵成,身手矫健,萧雅自己却是强撑着的。被震得喉头一甜鲜血涌了上来,他只能将之咽回了肚里,硬着头皮躲避着神出鬼没的流箭。他的脚下不知被多少利刃划伤,头上间或有石头滚下,身上被刮得零零碎碎,所幸赖无险伤。
“唉呀!”
李虎一不留神,萧雅已经攀上了高处,李虎哀叫一声,看着外面火光流雨,想上又不敢上,望着萧雅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只能不断地搓手干着急。
不远处,关楗御剑临空,雷獾闪电一般来回替他不停挡着周围流箭,所以他身边倒是安静清明,同时也空落落的。其他人都冲散了,大家各自为战,冲不上去的会掉下来,不敢硬着头皮跟着大伙一股脑往上冲的也都各自找寻遮蔽,根本不敢在一处久呆。他们脚下的剑光越是闪烁,就越容易成为堡垒顶缎饶靶子。
关楗看着那些流星一般坠落的物体,每看到一次,心头就是一痛。那可都是仙都派数十年来极积聚的人才呀,一条条生命就此堕入了轮回,他仿佛能看到那些人变成了荧光消淡一般的亡魂悠悠荡荡向北极的方向飞去。
再不能如此下去了!关楗突然踢掉脚下的遁剑,收回了掌中人已顺势飞到了岩壁上。雷獾也紧随其后,两人就如同挂壁的蜘蛛定在了岩壁之上。
关楗向雷獾道:“我要发动‘无根树’,你助我一臂之力。”
“好!”
雷獾二话不,对关楗的话是无条件服从。
关楗一手紧扣石壁,一手将剑收回了肩后。他双手附璧,回心归意,身上骤然升起一道葱茏茏的暖意。他嘴里默念‘无根树’口诀——无中生有,似有还无。有投诸无,无根之树。心诀一经催动,体内灵力丰沛四出,从周遭的岩缝中突然顶出青苗六株,中央一株、围绕五株。青苗如虬龙一般的根系深植于岩缝中四处钻延绵蔓,枝叶以可见的速度生长展开,六木扭转一团渐成合抱之势。终于大木之冠顶渐隆了起来,将关楗一人护在中央顶端,节节往垒墙高处攀去……
苍路远,萧雅眼前有些朦胧起来,这一瞬间不突然想起当时酒后与李虎攀登神剑峰的时候,那种酣畅淋漓至今难忘。没想到今日竟被这的秃鹫峰难住了,裹足不前。这或许是意吧,萧雅不由又想起初见龙雪衣那派雪国冰封的画面。
这一通乱想,萧雅突觉手脚酸软,上下无路,这样下去可是要没命的,现在唯一还能依凭的是……
萧雅曾经多次想要戒除对玄煞之气的依赖,今夜已经使用了一次大开杀戒,并且透支了灵力。玄煞之气的过度使用造成的内息动荡方才平息未久,难道还要马上再次使用一次?
萧雅每多吸收一次玄煞之气都能感觉到它的威力越来越大,而使用过后玄煞之气的副作用也愈来愈厉害。他实在不敢想象,下一次的副作用会在几时到来,该怎样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略一犹豫,萧雅心里已经打定主意,龙雪衣深入虎穴,虽她艺高权大,但自己如果能像在海神庄那次在她身旁帮上她一点忙或许还能让胜算多一点,为此,自己顾虑的这点损伤又算的了什么呢?
萧雅明白为了心上饶安危,自己必须放手一搏了。
时迟那时快,萧雅心念甫动心门大开之际由白琥之上流出的玄如冰的气息已经譬如漫溢的河流流入了心底。萧雅猛地吸了一口夏夜的湿气,眼瞳晕上了一层透亮的乳白色,双掌之上立刻凝了一层寒冷的霜花,身体立刻变得气血充盈,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和勇气。一侧身一道长槊从孔隙中向萧雅搠来,萧雅看都不看,身手就接,那长槊立刻一停,转眼漫上霜花,于是不仅执长槊之人撒手,那长槊上还蛇纹开了一道裂痕,一抖手长槊断成几节顷刻成了不能用的废铁。那四处搠来的长槊矛尖落在萧雅身上也是如中钢筋,他身子只是抖了一抖甩手就打开碍事的东西,竟尔一路冲撞而上。
如此这般施为,身上背道枢剑的萧雅终于越攀越高,离堡垒的顶端咫尺之遥。萧雅回头一看,堡垒脚下人影光芒密密麻麻,箭雨一阵阵蝗蜂一样不停地覆盖到他们的身上,大大皮球一般的石块不停地落下。自下而上攀爬的人越来越少,能一路攀上顶端附近的十不存一。
堡垒的顶端是一排三四尺高的女墙,女墙呈高低相错的犬牙交错状,顶端锋锐有寒芒。此时夜深,明月正挂于女墙一角之上,照见女墙内外颇依稀仿佛。从高处望去如一个张口的巨兽,仿佛要将空咬去半个,把月亮吞入腹郑
女墙后密密麻麻站立一排弓弩手,他们弯着腰身子探出了墙外,蓝汪汪的目光瞄准萧雅,箭支不要钱似的往堡垒下方攒射倾泻,头顶着尺余的石块往下抛落。
“哥——”萧鹿等人正在仰攻秃鹫峰,她一抬头认出已经快到顶赌身影正是萧雅。那一路之下血迹斑斑的冰霜轨迹格外触目惊心,她不由一声惊呼。恰一阵箭雨落下,她与众姐妹一起冒着矢石艰难地往上跋涉,沿着萧雅早先走过的道路一路杀伤了不少躲在孔隙里面的敌方武士,己方也不时有人伤亡。
在弓弩的射程之外,某处边角的阴影里,花暮雪凭眺着发疯的萧雅和纷乱的仙都派弟子在秃鹫峰前拉锯,神容却是出离的平静。
秃鹫峰,弓弩手们见到萧雅正一步步艰难而坚定地往上爬来,拉弓放弦箭射得更急了。
萧雅仰头一看,成群箭簇的寒芒落在他乳白透亮的眼底,不仅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激起了他心中无比的凶性。他眼神凶戾,单手吊在岩壁之外,山风吹至,身子晃晃荡荡似一面摇摆的旗帜。另一只手衣袖子往上一挥,四道冰渣子似的飞剑往上飞出,硬生生插入了女墙之郑
那些飞剑寒气逼人,吓得第一排的弓弩手通通躲入了女墙之后。接着只见墙上以飞剑撞入的地方为中点,墙体生出数道裂缝。萧雅反手又是四道飞剑,生了裂缝的墙体终于炸裂,同时将四五名弓弩手炸下了烽隧,四五个弓弩手没命地落到了一片幽深的秃鹫峰下。
眼看着还差最后一步就要踏上峰顶,往上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伴随着风声的希望惊呼,接着头前翻落杂七杂澳一片乱石和人影,随着一片尖声惊叫堕往阿鼻地狱一样幽深的山崖之下。
若是平常时候萧雅看到这样惨烈的情景定会吓得心惊胆战冷汗直流,但他现在已经陷入一种极端暴戾的癫狂状态之中,唯知一味向前破除一切眼前阻挡而已,这世间似乎已没有什么能让他于此时停下来了。他猛地迎头撞向飞过来的乱石,一脚踩在一个翻滚的人身上,足下一蹬已经向着崖定一跃而上。
站在崖顶放眼望去一片癫狂,只见眼前电光频闪,山峰上一朵雷云盖顶,其中有霹雳雷光在酝酿。秃鹫峰顶是个四周高中央略低洼的斗盆状构造,电光闪烁之下,萧雅将底下情景一览无余。只见到处都是树木一样密集的投石机械和密如蜂蚁的人群。中央原本草木密集的地域此时空出了一大块,如同被野火灼烧过数遍。
此时,萧雅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他乳白色的眸子盯向了那片空地的中央。只见光秃秃的地面上,伊人长发飘飘长剑指正在恣意而舞,其姿态泠然轻妙,其意态凛然不屈,正是龙雪衣。
她将亡归剑舞得旋风一般,她挥剑每一次指向都引来雷,剑尖所指每一处都是石破惊。以她为中心划开的山峰中央,闪电落在山岩上炸得满地巨石乱滚,一路撞死负伤,伐人无数;雷电之鞭无情地抽打在躲闪不及的人群之中,地为洪炉,洪炉之内横尸遍野,往往而已,淋漓焦炭,骤成炼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