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汐回京除了带着自家女儿去串门就是去看谢薇。
许是之前对她抱有太多偏见了,或许对她的心理上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所以想弥补,自己有时候说话也…确实难听的很。
她的女儿叫慕容夜霏,是慕容咨起的,取自“西风一夜翦芭蕉,满眼芳菲总寂寥”,小名叫念念。
平日里念念都很乖的,可不知为何今日老是闹着要娘亲,她无法,只得哄着,等终于哄睡了把娃给奶娘了才离开,此时已过了晌午。
谢兰汐照旧来到军营,身后跟着婢女。
十一月的天冷得很,可今日却有些暑意了。
军士看见她来了,行了个礼,正准备去通报,却见她挥手。
“不必叫人,我今日只是想看看我妹妹在军营的情况。”谢蓝汐说着,旁边的丫鬟给那军士塞了些银子,意思很明显。
军士不敢惹里面的人,但又想到谢蓝汐的身份和手中的银子,想了想,还是小声道:“五皇子妃,小谢大人在里面受罚呢,您快些去看看吧。”
谢蓝汐一怔,而后顾不得什么礼仪,忙奔了过去。
怎么回事?她以为谢薇有闫二侯爷护着应该安然无恙才对。
到了边围,便看见谢薇扑在一根木板上,背后血淋淋的,染红了衣裳,而行刑的人,正是谢忠。
“住手!”谢蓝汐喊道。而后快速走过去,身后的婢女把谢薇扶了起来。
该说不说,谢蓝汐心情有些复杂,自家的父亲怎么如此对女儿,若是伤及根本怎么办?谢薇是个女孩子,今年也才十一岁而已,自己都看都不能看一眼,谢薇也不知道被打多久了。
“谢将军。”她看着谢薇满身伤痕,憋着眼泪,对谢忠说:“何故打本妃的妹妹?”
谢忠不一定会听谢蓝汐的,但谢将军必须得听五皇子妃的。谢蓝汐不太喜欢用身份压人,除非是到了必要时刻。
谢忠淡淡向谢蓝汐做了个礼,像是不满意她的态度,这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如今竟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启禀五皇子妃,谢薇她不懂规矩,刚刚带头斗殴,所以才加以教训。”
“不是,是他们欺负我。”谢薇声音铿锵有力,“是他们先动的手。”
军营里有喜欢谢薇的人,也有讨厌谢薇的人,因为闫焕对谢薇总是亲自指导,所以旁人有些不满,心生嫉妒,反正谢薇一张嘴说不过他们十几个,他们只需要抵死不认就行。
受罚的,从来只有谢薇。就跟当年的谢娇允一样。
“他们先动的手?他们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你,自己的问题何故怪别人?”谢忠斥责。“你倒是嘴硬,回去给我跪祠堂!”
“闭嘴!”谢蓝汐呵斥,“谢将军,本妃敬重你,但无论如何,不准罚谢薇,这是本妃给你的命令!你从也从,不从也得给本妃从!否则,你就看看你头上的官帽保不保得住!”
在这摊浑水里,就算再多的功绩也会被几句谗言而弄得功亏一篑
谢蓝汐又看向身后的将士:“本妃今日就要带本妃的妹妹出去就医,谁敢拦就要当心自己的项上人头是否还在那个位置了!”
话音刚落,将士们立马退开了,五皇子妃确实是个不错的身份,而且能向皇帝进言。
“谁还有问题?!”谢蓝汐狠厉的目光扫了一圈,见众人头都低下去了。
“带走!”
谢忠站在原处有一次被落面子了,脸黑的不像话,但面前这人是个皇子妃,代表着自家的利益,也不能说什么。
……
万福楼。
“先生,这是?”慕容咨好奇询问。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谢娇允,潮汐阁老板,谢家三小姐。”路逸停给谢娇允夹着菜,“我的朋友。”
他说话的时候特地把朋友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寻常人都能听出他俩关系不一般。
京城能排上号的只有一个谢家。
慕容咨点头,“谢小姐,你好,早便听闻谢小姐容貌堪比天仙,没想到有这么大本事,先前还有不少人说谢小姐碌碌无为,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谢娇允:“五皇子缪赞,年纪轻轻,慧眼识人,倒是黎国的一道清流。”
客套完后,又默契地看着路逸停。
“……”路逸停:“四皇子贩卖私盐的人证找到了吗?”
“嗯。”五皇子点头说:“人已在我府中安置了,到时候直接让他找个机会接近三哥。”
这种损人的事情,他不会自己亲手做,到时候会惹上仇家。
“可行。”路逸停说,“我把那个证据给了三皇子手下的人,到时候便是对上也是他与四皇子斗。”
谢娇允提醒:“虽是如此,但不是还有个大皇子吗?从裴生被抓了之后他倒是一直没什么动作,世子是他的手下,二者不得不防。”
慕容咨:“谢姑娘说的是,到时候与我最能有一争之力的就只剩下大皇子,只是,大皇子在京城多年,所有的人脉不是我所能及的。”
“先前不是叫那上官老头儿带你去笼络那些人吗?”路逸停见谢娇允不吃了,也歇了投喂的心思,歪着身子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说得随意,像是什么平常话一样,内中却涌现出一种暗茫。“他这小老头儿的人脉是不服你吗?”
慕容咨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说,这些年除了百姓的认可,加上那几次立功,剩下的好像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地方了。”
“大皇子的母族是皇贵妃,我倒是没什么母族靠山,这些年,大皇子跟着大理寺卿改进了黎国的法律,也算得上大功一件了。难保那位置不落在他手上。”
路逸停轻笑出声,眼中充满了戏谑,“皇帝老儿爱他的皇位,若是知道大皇子惦记那位置,你觉得这位置会落到何处?”
既然有人惦记,若是皇帝把这位子传给大皇子,保不准回头自己的好大儿就把自己杀了上位。所以他一定会留给没什么野心的人。
“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慕容咨说。
“之后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二皇子我们已经帮你除了,招也出了,算是仁至义尽,可别忘了到时候答应过我什么。”路逸停说着,骨节分明的玉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提醒对方,也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果然,这个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慕容咨:“不会忘的。”
“还有一事。”路逸停说,不怀好意地看着谢娇允,话却是对慕容咨说的:“记得多多照顾潮汐阁的生意,本人有幸买过几次,质量和内容还是不错的。”
买过几次。
确实,七本撒药先生原着《春宫图》罢了,看来“带刺的毒玫瑰”影响力属实名不虚传。
谢娇允脸一热,不想理这个人。好好的,说那些做什么!她平日都是私下说的,摆在明面上属实有些害臊了。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慕容咨说,“只是平日里没什么缺的,既然先生推荐,去看看也无妨。”
路都铺的差不多了,现下的只能靠他自己,无论结局是好是坏,这都是他自己选的,与旁人无关。
路逸停府邸。
“先前说好的,给你当棋子的,你为什么不利用我?”谢娇允不解。
路逸停抱胸,好笑地看着她,“你想我怎么利用你?”
“就…物尽其用啊。”谢娇允说着有些闷闷不乐,“感觉什么都是你自己做的,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湘湘啊。”他喊着,声音带着笑。
“怎么会这么想呢?”
“是不是我没什么身份和实力,你懒得利用我?”谢娇允犹豫道,“那不若,我也跟小薇一样,去当兵?到时候挣个功名”
他对自己的好,老是让自己不安。若是利用利用自己,也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
路逸停被她的话逗乐了,“那谢小姐可要被军营训练折腾惨了。倒也不必如此。你不是做商吗?不若争个第一玩玩。”
“我……”谢娇允低头,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最后还是摇头,“不成,我,或许做不到。”
京城商帮前三都难如登天,便是她日夜不休,也不一定闯得进去。
她微微抬头,那少年便撞近了她的眼中,明明是隔得有些距离,她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而在一呼一吸之间,他始终看着她。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旺,淡香陶醉,落到人心里,便没了影。
不是花动,不是人动,是海棠的心动。
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本就是头一遭做人,你大可多为自己考虑,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野心大一点也没事,凡事自有我护着你。”
是承诺,是保证,是景国最最尊贵的国公对她一个人的宽纵。
所有的一切,从始至终,好像有迹可循。她永远不是别人的棋子,她只是谢娇允而已。
时间不会逆转,只会让人眷念,而眷念之后,又得向前看。
路逸停见她微微发怔的眼神,有些被取悦到了,少年的视线自柔光中落下,像神明一般。
可神明早已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谢湘湘,是我执意要与你一道,但现下你也有选择的余地。”
良久,少女才缓缓做出回应。
“我选你。”她说,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带着些勾人。
……
谢娇允的商业大计也很快开展,根据以前的经验以及路逸停的指导,倒还是没什么大的问题的。
另一边着手的亭子也在慢慢建成,路逸停好几次问这亭子要叫什么,谢娇允就支支吾吾不说话。
到了开到第四家分店的时候,慕容咨那边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三皇子通过人证物证在朝廷上直接揭露了四皇子的罪行,结果四皇子也不是好惹的,反手就把三皇子早些日子笼络朝臣的事摆在明面上。
皇帝又气了,把那些朝臣所有官降两级,罚俸一年,至于那两个好儿子,让他们一块去菩提观静养两个月了,说到底,还是对他们有些失望的。
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但现下要发生一件事,让路逸停心情愉悦。
那就是——从裴生的葬礼。
黎国举行葬礼,在外要摆丧酒,请众人吃饭,灵堂在不远处,总不能对着死人吃饭,或多或少有些晦气。
御史大夫的儿子死了,来的人本来应该是不少的,但听说是那位大人的手笔,怕惹了那大人的注意,就没多少人愿意去,结果后来又听闻那位大人也去,为了看那位大人是个什么人物,来悼念的人差点把御史大夫的门槛跨烂。
御史大夫:“……”
这样的大人物,便是杀了他儿子,为了巴结,也不得不让人做首桌。
谢娇允是跟着谢忠一块去的,看了一眼周围,好多她都认识。
“娇允妹妹。”谢冷萤走了过去,拉上了谢娇允,“蓝汐去陪她夫君和柳小姐了,你家小妹呢?”
谢冷萤知道谢薇被打之后,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主动为谢薇调养了身体。
每天十问: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胸腹,七聋八渴俱当辨,九问旧病十问因,再兼服药参机变。
“她说她不来呢。”谢娇允说,“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谢冷萤点头,颇为遗憾,“我也很想照顾照顾她呢,估计是她嫌我烦了。”
“别想那么多,她要是嫌你烦都懒得理你。”谢娇允说着,目光不自觉看着那个坐在主桌全副伪装的人,莫名有些想笑。
谢冷萤靠着谢娇允,“我若是户部尚书,定会找人埋伏他,把他弄死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可惜你不是他。”谢娇允说,“从裴生在家里不怎么受待见,他一死御史大夫就攀上了一个大人物,这样会让御史大夫更加不待见从裴生,认为他影响了自己的好运。”
谢冷萤点头,“他也是忍的下去,怪不得能当户部尚书呢,其肚量可载船也。”
而另一边的御史大夫:“我早就知道那个儿子败我家气运,眼下有大人照拂我从家,旁人是不敢轻看了。”
“看大人这身姿想必大人就是仪表堂堂,有那么大本事,人中龙凤啊。”
路逸停冷漠地“嗯”了声,看着桌上的饭菜。
没胃口。
这小老头儿在他坐下的时候就一直夸他,词儿甚至都不是一样的,或许平时路逸停不会受用,但眼下他倒是欣然接受。
忽而眼睛一瞟,就看见了谢娇允,大约她一直在看他,而下意识觉得他不会看她。两人都没想到的意外对视,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骤然在其中炸出了火花。
但没多久,路逸停便先转过头来,他不能看太久,怕给谢湘湘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几乎在一瞬间,他感觉身子有些发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那个御史大夫。
路逸停:“……”
我在你面前,你给我用这种劣质春药,不怕我活剐了你?
御史大夫满脸堆笑:“大人,身体有些不适吧,我府后厢房内有个住处,给大人空出来了,还安排了几个美娇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不如何。”路逸停笑着,语气却是嚣张,“御史大夫啊御史大夫,下次可别给我整这些玩意儿了,不然我真给你从家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