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国朝堂上,在讨论是否与魏国和亲之事时,许多大臣表示可以考虑和亲换和平。而吏部尚书江湛、尚书仆射徐湛之,坚决反对与拓跋氏联姻。
他们的蛮横态度惹怒了太子刘劭。
刘劭当着众大臣的面,向皇帝提出斩杀江湛、徐湛之,对国人谢罪。
整个朝堂安静了许久。
最后,皇帝刘义隆平静道:“北伐出自朕意,他们二人只是没有反对。此事到此为止,太子以后休要再提了。”
刘劭抱拳躬身答:“儿臣遵令。”
太子和皇帝宠臣的冲突太大,皇帝也表态了,众大臣便不再发言。
宋、魏皇族联姻之事就此搁置。
不过,刘义隆与拓跋焘之间经过来回试探,还是达成某些默契。
……
元嘉二十七年的除夕,可能是刘宋立国以来最冷清的大年夜。
南岭南边,朝廷在这块区域影响力弱些,民间新年气氛可能变化不大。
但是南岭之北、长江以南这片区域,皇帝刘义隆明确发话了:禁止一切庆祝活动。
因为,江淮地区全面失守,北虏60万大军屯驻在长江北岸、虎视眈眈盯着首都建康城呢!
敌人大军压境到了家门口,皇帝哪有心情过年?
皇帝都不过年,百姓过什么年?
反观长江北岸,连绵几百里的魏军军营里,一片喜气洋洋的新年热闹景象。
鲜卑族南下、入主中原后,他们除了庆祝本族节日,对汉族的除夕、新年佳节,也是非常重视的。
因为,在魏国,尽管鲜卑族是统治者,但人口结构中,汉人仍然占大多数。
即便是平城这样的首都大城,鲜卑族人数也仅仅是与汉人持平。
拓跋焘召集高级军官在瓜步城大肆庆祝。
整个瓜步山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饮马长江,对魏国历史来说,也是极其重大的喜事。
其实,拓跋焘大肆宴请群臣, 并让整个魏军军营显露出酣食畅饮样子,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麻痹长江对面的宋国朝廷。
因为他要北撤了!
他担心大军北撤时遭到宋军反击,所以故意摆开似乎要闹腾几天的架势。
就是制造假象。
拓跋焘的撤退命令是:除夕夜丑时一到,所有魏军各部,全线有序北返。
第二天,大年初一,江面上的宋国军队发现,江北岸上的魏国军队已经全部消失。
各部长官一边层层向上级汇报,一边派人登陆北岸查探。
最后,全体登陆人员一致确定:魏军向北撤走了。
皇帝刘义隆得知消息,也派身边最宠幸的太监桂玖冰去确认了一遍。
……
自从宋军北伐后,萧西风的辖区内,死亡人数开始增加。
萧西风断定:这与宋国执行的苛政有关。
后来,出生和死亡人数双双锐减。
萧西风的结论是:总人口数减少了许多,婴儿出生数和死人数当然会变少。
但是,进入12月,这里的死亡人数就几十、上百倍增加。
因为魏军正由黄河向淮河、长江方向扫荡过来。
他们所过之处,财物被劫掠一空,反抗者、老人、幼童一律杀掉,剩下的男子充军、女子为奴。
魏国是五路大军齐头并进。也就是说,黄河以南,同时有五处杀戮场,而且主要是军队对平民的杀戮。
从萧西风的角度看待这些人间生死大事,其实很简单:
刘康祖战死那一次,双方死亡人数相加是两万左右,两只阴壶搞定;
臧质部与长孙真部交手那次,双方战死1.3万,一个大阴壶搞定;
接着臧质与拓跋建遭遇,一万不到;
再后来臧质与拓跋焘碰了一下,共死人3千;
倒是胡崇之部与拓跋焘大军血战,双方死亡人数达到了将近2万。
再看五路大军向南平推,死亡的平民数字:
拓跋那部:屠杀平民6万,俘虏4万;
拓跋焘部:屠杀平民13万,俘虏6万;
拓跋建、拓跋闾若文部:屠杀平民10万,俘虏5万;
长孙真部:屠杀平民16万,俘虏6万;
拓跋仁部:屠杀平民13万,俘虏5万。
——五路人马,屠杀平民数达到58万,俘虏26万。
北魏大军于元嘉二十八年大年初一撤军时,带走了宋国人口26万,年龄都在11—35岁左右。
萧西风忙得够呛,加上阴壶也不够用,于是给莫严师兄传讯,请他从平城过来帮忙,顺便送些空阴壶来。
莫严师兄过来帮了一阵子忙。他走时,萧西风把装满游魂的几十个阴壶交给他带走,由他转交轮回司。
这段时间为了收拢死人游魂,萧西风忙得可谓晕头转向。
在收拢游魂的过程中,萧西风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只要死亡人数过万,必定出现强大的陌生阴修。
他们收集人类鲜血里的精华,或者称为血气。
他们的阴修身份不难确认。因为他们通常都会对萧西风示意一下、打个招呼。
但他们的境界很高,超过凝婴境。
萧西风无法判断他们的境界到底有多高,也不敢随便问他们来自哪里。
他们不属于萧西风认知之内的三个部门:阴卒司、轮回司、判官司。
因为萧西风已经大致明白了上面三个部门的工作流程。
既然他们不属于这三个部门,那么,(萧西风想)他们有可能并不属于酆都地府。
甚至,他们有可能不属于小阴间,而是来自大阴间。
肖灵师姐以前隐约透露过一点信息:高阶阴修在战场收集人类鲜血,是为了炼制大修士所用的丹药。
每当战争进行时,如果是白天,萧西风就直接收走游魂;如果是夜里,他就在旁边等着,天亮后再干活。
而那些高阶阴修则直接收集鲜血中的血气。
萧西风亲眼见到,随着他们吸收血气,那些鲜血很快干涸、变黑。
自然,那些大阴修和萧西风干的事,凡人是无法看见、无法发现的。
……
这一年,萧西风算是见识了人间惨象到底是什么样。
冷风过旷原,不见有炊烟。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再过一阵子,春依然会暖,花依然会开,南燕依然北来,可是,它们却找不到燕巢了。
不仅仅是找不到旧燕巢。而且,它们找不到房屋木梁筑新燕巢。
可能今年的燕子,只能在野地里剩下的树枝上做窝了。
……
萧西风每天干着差不多同样的事情,很像是阴间日游所的一名打工仔。
魏军南下扫荡时,工作量有时陡增几十倍。
魏军撤走后,他的“辖区”人口,死的死、被掳的被掳、南逃的南逃…只剩下几十万人。
萧西风恢复到原来节奏,甚至事情少多了。
他便开始琢磨加强自身修炼这事。
成为阴修、成为阴间打工者,最牵绊的东西就是获得修炼资源。
就萧西风短暂的阴修经历,他所知道的修炼资源,有阴泉、灵石、丹药。
在他管辖的区域,萧西风也找到了几处阴气较重的地方。
没事时,他就隐匿在那里,利用月例、奖励的灵石修炼。
这天,他来到寿阳城西北尉武戍,这里就是前阵子,刘康祖8千精兵与拓跋仁8万骑兵大战的战场。
这地方南高北低,古木参天;加上那一战死了两万人。在阴修眼里,阴气很浓郁。
萧西风找来这里,本来是打算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里有人,似乎正在祭奠逝者。
最主要的是,有三人萧西风生前认识:后军将军裴方明府的参军梁坦、陈弥、裴肃之。
另外有一人,萧西风是以阴修身份认识他:拓跋焘身边的亲卫鲁秀。
而且,上次大战时,萧西风以日游卒身份在此收拢魂魄,知道围杀刘康祖部的主力魏军,就是鲁秀的大哥鲁爽、弟弟鲁瑜。
刘康祖的头颅,就是鲁爽割下来的。
鲁秀是魏主拓跋焘的亲信,他跑到寿阳来与仇敌见面,很是奇怪。
不过,作为阴修,萧西风对凡人的事没有兴趣。对他们的祭祀活动,萧西风也不想关注。
但是今次有点特别,参加祭拜的三人与萧西风有点关联:裴肃之是自己身死那次的军队统帅裴方明之子,梁坦、陈弥是自己五人乘坐的战船舰队直接长官。
这些年来,萧西风在建康附近打转,也多留了个心眼,查了查自己与四个老乡的死因,并得出个初步结论:自己五人是被谋害的。
也就是说,那次乘船意外是人为事故。
而且,很有可能与眼前两人有关:梁坦、陈弥。
既然自己与四个老乡之死可能是遭人算计,那么,萧西风是肯定要查的。
该报的仇,也得报。
只是萧西风本来也没太迫切去查这事。
但前天他得到消息:彭城王刘义康自杀了。终年43岁。
萧西风不信彭城王是自杀。
彭城王与自己有恩。这事,萧西风也想查查。
不过,萧西风深知:阴阳有别,自己在阴修中身份低微,想做什么事,首先考虑的是不着痕迹,决不能露出破绽。
否则,按阴间规矩的惩罚,自己可能承受不起。
萧西风的打算是慢慢查。但今天偶遇上了,那就顺便追踪看看。
看那几人样子,祭奠仪式搞完了。于是,萧西风靠近他们,听听他们谈论什么。
“广陵侯,依在下看来,贵兄弟们不必太在意这件事。”梁坦似乎是主要导游,解释道:“刘将军战死,皇上自然很悲伤。但是将军沙场对决,本来就不是个人恩怨。左军将军死于宁南将军之手,也许是他命中劫数。在下认为,皇上绝不会因为这事拒绝鲁将军三兄弟南归啊。”
左军将军就是刘康祖,宁南将军是鲁爽在魏国的军职。鲁爽的文官职务是荆州刺史,爵位是襄阳郡公。
“但愿如此。”鲁秀道:“我这次是以迁祖坟的名义南下的,不能拖太久。事情成,则一切好说;若不成,我还得考虑后路,快些赶回去。不然,麻烦就大了。”
隐在暗处的萧西风听出了一点眉目:原来这鲁秀到寿阳来,是代表鲁家三兄弟来谈判投诚条件。
中间人自然是南平王刘铄。
萧西风觉得这事多半能成。
鲁家与宋国的仇怨,是上代人的事。
双方真正咬牙切齿的当事人都不在了:刘裕、会稽长公主、鲁轨等。
现在,刘康祖也死了,徐湛之对皇上决策的影响力微乎其微。
反观鲁家三兄弟,个个孔武有力、都是战神,而且三人都统领军队。
这样的人来归附,刘义隆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应该拒绝。
梁坦接着道:“广陵侯,南平王的军报是八百里加急,应该早就到建康了。皇上的回复只会更快,可能就在这一、两天。阁下对刘将军的拜祭也尽到了心意。我们回刺史府等消息吧。”
“也只有如此了 。”鲁秀伸手,做出请的手势,道:“这事早定下来,我长兄、三弟的队伍早做清理。那样才能安下心啊!”
梁坦,以及身后的陈弥、裴肃之都同时点头。
鲁家兄弟绝对是有生力量。他们投诚宋国这事搞成了,在场几人都得记功。
四人及大批随从上马往寿阳城里而去。
萧西风也跟了上去。
梁坦三人将鲁秀送到防卫森严的秘密住处后,留下裴肃之带人在那里守护。
梁坦、陈弥一起去见南平王刘铄。
二人当初随裴方明出征、讨伐仇池国,职务都是参军,但陈弥一直是梁坦副手,配合默契。
那次出征仇池,宋军驱逐了仇池国主,占领了原仇池国大部分国土。
战役总都督刘真道、军事总指挥裴方明,本来立下了泼天大功,按理应该得到重赏。
可是不知怎地,朝廷忽然追究大军瓜分仇池国国库财物这件事。
瓜分被征服者的财物,不就是将士们拼死杀敌的目标和动力吗?
许多后来参加过滑台城攻城战的将士都说:王玄谟就是因为到最后也不松口、答应城破之后放纵抢掠,宋军攻城将士们没有干劲,出工不出力,这才导致以五倍敌方兵力也拿不下滑台城。
回到前面话题,因为放纵将士们抢劫仇池国城镇、瓜分国库,雍州刺史刘真道、龙骧将军裴方明被削职下狱而死。
积弩将军刘康祖被解职。
几位主要首领都挨了处分,下面的人自然也讨不到好。
梁坦、陈弥、裴肃之等参军,本来是从太子府外放,到前线来捞好处、挣军功的。
结果,在新来的监军威逼下,好处吐出去大半,军功被褫夺。
这么多年来,几人的军职毫无寸进,变成了老油条。
裴肃之更惨。老爹裴方明倒霉,他没被连坐已是万幸。
所幸几人的长官刘康祖不久被朝廷起复,调到南平王府任左军将军,梁坦等人才重新得到重用。
只不过,刘将军前阵子遭魏军剿杀而殉国。
刘真道、裴方明案,是元嘉时代最蹊跷的案子。
大军出征敌国,破敌城池、抢劫财物,自古以来天经地义。
刘义隆以侵吞战利品这样的罪名,弄死了刘家大恩人之子刘真道,和刘宋第二猛将裴方明,实在莫名其妙。
魏国将士听说裴方明被自家老板整死,全体松了一口气。
后来,刘义隆又搞死了第一猛将檀道济,魏国人更加不把南朝宋国军队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