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父子交锋
修文听了,已知父亲言下之意,放声哭泣道:“爹爹,修文不敢了。我以后再不乱说话,我也不要学武功了。但你别赶修文走啊!修文以后,一定会听你话的!”直拉着自己父亲的衣角,哭声不止。
独孤天云忍着心酸,拉了他的小手,蹬下身子,帮他拭了泪水道:“爹哪有要赶你走啊?爹送你到你外公那里,又不是不要你了。你不是还可以随时回来吗?你外公武艺超群,你自己也是见识过的,你到了他那里,去学功夫,不是更好?”
“不好,不好!爹爹你骗人。你送了修文走,就是不要我了。爹,你别不要修文啊,要不然,修文好可怜的!呜呜……修文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真的听话了……”
独孤修文哭得极是凄惨,泪水如珠,不住地哽咽。
独孤天云心思触动,平常他对修文虽然要求严格,但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又怎么能不怜惜呢?
现如今,他已与妻子沐芷君商量好,要送修文到沐家堡。虽然他知道沐家堡是自己岳父的庄园所在,但他更知此次送了儿子去,便即是相当于认定了是送儿子给别人抚养。与平常人家的过继子嗣,同是一个道理,自己又于心何忍呢?
独孤天云听了修文的哭语,一阵心酸,心如刀绞,忽而怒道:“你这孽子,平常不受人管教,这次又令山庄名声严重受损。爹爹要你,不是个累赘吗?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没有哪个父母会喜欢的!不管怎样,待到明日,我就送你走!”他抚袖一挥,夺门而出。
刚出门口,心中便已后悔,念道:“修文,你莫要怪爹。爹送你走,也不知是对是错。以后爹娘会经常去沐家堡看你的!”泪水盈现眼眶,但终未流出。
独孤修文大失所望,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性格是说一不二,今日说要送他走,明天一定不会让他再逗留,是绝没有其他商量的余地,内心完全绝望了。
他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滴下,大声哭道:“爹……爹……娘……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不要修文了?修文真的答应,要听话的……”
直是独自哭闹了半个时辰,连喉咙都嘶哑了,方才止声。他双眼盯着前方灵牌,瞪道:“你是什么屁爷爷?人家的爷爷,也不像你。你从来都没对我好过,也从没保佑过我。你不是我的爷爷……”怨气而出,一口口水吐去。
这时候,只听得外廊有声响。修文惊道:“爹,是你吗?你又回来了?”只听得沙沙一声响,墙体左首的窗缘,有一抹黑影掠过。
修文心道是父亲返回,心情急切地跑过去看,踮起脚尖而望,哪里有人,窗外只黑压压的空旷一片。
猛一回头,却听门口声音凶道:“修文,你作什么?你怎么能吐你爷爷的口水?”
只见那说话人,手中执有一竹篮,正是先前的佝偻老汉花老头。
修文一见花老头来了,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花老头,是说不尽的心酸,又忍不住哭出声道:“花爷爷,我爹娘他们不要我了。他们要赶我走!要送我去外公那里,再也不接我回来了!”
花老头微微一笑,拍拍他脑袋道:“莫哭了,莫哭了。庄主和少夫人又怎么会不要你呢?来,看老头子给你带来了些什么?”
花老头一揭篮盖,一阵喷香扑面,已见篮内多了一只烧鸡和一壶水。
修文早已两餐未进食,一口口水咽下,流泪说道:“爹娘要把我送到外公那里去,再也不要我了!”扑在花老头怀中,呜呜流泪。
花老头听到他说“外公”二字,似乎忆起些什么,道:“来,是什么事,你跟花爷爷一边吃,一边说!”
修文看着篮内食物,转道:“爷爷,我在受罚,不能吃的。”
花老头却说道:“谁说不能吃的?你一个娃娃,又能受得了什么处罚?这些东西,是花爷爷给你吃的,又不是你爹娘给的。”
修文天性灵敏,听出花老头言下之意,自己肚腹又是饥饿,问道:“真的能吃吗?”
花老头接道:“当然!”话音未毕,早已放却竹篮于地,自己也蹬下身子,取了蒲团与修文对坐地上。
修文又问道:“真的能吃?”
花老头笑道:“当然。还要我先尝给你看?”
修文终于破涕为笑,道:“谢谢花爷爷!”一把取出篮中的烧鸡,忽发现篮底盘内,还有他物,修文惊奇问道:“爷爷,这些呢?”
花老头笑道:“这是田鸡,刚新捉的,来得却不容易呢!”
修文出生在宝庄富贵之家,还从未见过田鸡这类山野之物,问道:“他们这么丑,也能吃吗?”
花老头微微一笑,道:“你不敢吃?”
修文应道:“我没见过!”
花老头道:“刚才在林丛中捉的,现在时节,数量却还不多。这可是好东西呢,像这样吃……”
取了一只在手,另一手一扯田鸡后腿,一片鲜肉扯下,却还冒着热气,放入了口中。
修文见了,也不胆怯,依样画葫芦,舌底生津,口水馋馋,只觉滋味鲜美十足。又问道:“花爷爷,这是在林丛中捉的?味道好鲜美啊!”
花老头道:“你也想捉?”
修文点头,花老头道:“你是山庄公子,不能捉的,哈哈……”
修文一再追问,花老头才道:“在那林丛阴暗干燥之处,一般的草木石林之处也有。你可听过他们的叫声来了?”
修文奇道:“他们还会叫?”
花老头只觉得修文的所问可爱无比,道:“那是当然了!万物皆有声,人能说话,田鸡当然会叫了,你听啊……咕噜……呱呱……”他学作了田鸡的叫声,声音惟妙惟肖,十分神似。
修文欢喜拍手道:“好玩,好玩……”
修文忽道:“花爷爷,紫莺姐姐以前说过,有一个叫什么老虎的,能模仿许多种声音,你也会吗?你教我啊?”
花老头笑道:“你说的那个人,叫做华南虎。爷爷可不会他的那口绝技,哈哈,我是不能教你了!”
修文一阵失望,喃喃道:“不行了,就算花爷爷你会,也是不能教我的了……爹爹明天,就要把我送到外公家去了。修文……修文以后,再也见不到花爷爷了……”
花老头道:“你是说,你的外公沐朝阳?”
修文微微点头,花老头心想:“难道是要过继修文去?”
忽惊奇道:“你外公今日来过吗?”
修文答道:“是的,中午来的,他现在人已经走了!明天爹爹自己送我去外公家!”
两人这样一般地问答,修文将先前之事大概说了一遍,花老头已从只言片语中,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他抱了修文在怀,便如自己的孙子一般怜惜。
原来,这花老头是独孤山庄的老奴,昔年在老庄主独孤鼎身边服侍,年龄较独孤鼎还大。后来独孤鼎逝世后,他便来此看守灵堂了。
花老头抱住了修文,怜惜道:“好孩子,这个……爷爷也帮不了你啊。你爹是山庄的庄主,庄内任何人都要听从于他。他要送你走,那……”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不愿再说下去了。
修文又流泪道:“花爷爷,修文真的不想走啊。爹娘不要我了,我好惨的!”
花老头眼泪也出来了。他二人相识许久,感情已十分亲近。这修文每每在灵堂反省思过之时,花老头基本都在。可以说他们相互之间,皆已视对方为一个说话的伴儿了。
其时,花老头意识到修文即将被过继给沐家堡,内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酸楚。
花老头续道:“修文,你明天就要走了,快把花爷爷准备的这个烧鸡吃了。你以后回来了,花爷爷再给你做好吃的!”
修文虽一阵忧伤,兀自拿起那个烧鸡,一撕两半,一只手递于花老头道:“爷爷,你也吃,我们一起吃。等……等到我走了之后,就没有人……和你说话了。”
花老头接过那半只烧鸡,也吃了起来,片刻犹豫后道:“修文,你刚才要吐你爷爷口水,这可不对噢!来,快来向你爷爷赔罪!”
修文听了,一口鸡还未到嘴边,却道:“我不赔罪。我从来也没见过他,他又不保佑我,他也从没对我好过。我为什么要向他赔罪?!”
花老头听他这么说来,蓦地心伤起来,站起身子道:“你爷爷他,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会有你这样的一个没有教养的孙子?你一点教养都没有,难怪连你爹娘也不要你呢!换着是我,我也不会要你!”
花老头一脸怒气。修文原先以为花老头会同情、安慰他,不想花老头竟会如此表现。修文莫名心寒,更不知如何是好。
修文有些惊奇,适才花老头对他还温言软语,可当一提到“爷爷”时,现在竟有偌大的转变,他如何也猜想不透。
只听得花老头说道:“你爷爷弱冠出道,纵横于江湖。他平生不知做出了多少大事,也不知救过了多少人的性命。现在你这个没有教养的孙子,竟然是这个样子,你恐怕连做独孤一族的后代都不配。也难怪庄主和少夫人要送走你!”
修文本来心里就委屈,不安慰也罢,花老头却竟责备起他来,他的眼泪已成珠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