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傍晚,医院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密布,像是积压了很久的沉默与压抑。风不大,却冷得刺骨,吹动着树梢轻轻摇晃,远处的天边隐约闪过几道雷光,闷雷滚滚,却迟迟没有落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而观察室里,却仍是一片死寂,白炽灯日夜不息地亮着,照得房间冷白一片,这里没有时间概念,一切都是空白的。空气中飘浮着消毒水和药剂混合的味道。监护仪时不时发出“滴——滴——”的声音,它是生命存在的证明。
病床上的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输液管和监测设备。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刚从一场沉沉噩梦中挣扎出来。
程慕是被渴醒的,他的喉咙疼地像刀在割,整个胸腔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他睁眼的时候,先看到的是头顶白的反光的天花板,鼻腔里满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挣动了下身体,不料针头牵扯着了扎着的血管,一丝刺痛从手背传来。他没出声,握了握拳头,又四周看了看。
沈奕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眼皮微微地阖着,看起来是睡着了,但过了几秒,沈奕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直接睁开了眼。两人四目对视。
沈奕缓缓起身走到床边,低头看着他。
“蠢。”沈奕站着,脸色阴沉,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程慕醒来听到的第一声就是个“蠢”字。
沈奕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压得死死的:“活该!”
程慕的喉咙干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动了动唇。干裂的嘴唇一扯就开始泛起血丝,可还没等他有缓和的时间,沈奕又继续输出。
“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你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给什么你就吃什么?”他音调不高,却像是一把一把钉子往下砸,“连最基本的警觉都没了?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一连串的话砸下来,程慕刚刚醒来意识还很混沌,他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又干又疼。程慕费了好大力气才问出一句:“……我中毒了?”
程慕努力想从混沌的意识里抓住点什么。他记得自己靠在门边,心跳急促、手脚冰冷,像是被什么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还记得方知瑶凄厉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地撞进耳膜。接着眼前一黑,再睁眼就是这间病房。
“你为了见他,硬抗三天都不肯向我求饶一句!程慕,你够狠!”
“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沈奕看着病床上的人,眼神一寸寸收紧,“那你欠我的呢?”
沈奕站在床边,指节紧握,眼里明明藏着快要泄出来的慌,却咬牙道:“你终于舍得醒了?你是巴不得早点死,好甩开我是不是?”
他话说得狠,像刀子一样,可声音却带着一丝压不下去的颤。
程慕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腔里那点微薄的唾液。他刚动了声带,就鼻子眼眶一酸,顿时不住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胸口一阵抽痛,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上的白被。
沈奕脸色一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话里带着慌乱:“别急,慢点呼吸。”
程慕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少爷……我……想喝点水。”
沈奕看着他那干裂泛白的嘴唇,眉头狠狠皱了皱,却摇了摇头:“暂时不行。”说完,他伸手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一名护士端着医用甘油和棉签走了进来,很温柔地说:“刚醒来不能直接喝水,但可以先润润唇和口腔。”
那护士蹲在床边,取出一根棉签,仔细地沾上甘油,俯身靠近程慕。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将甘油一点一点涂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她离程慕太近了,近到沈奕站在一旁,看着护士的手都快贴在程慕的脸上了,沈奕的眉头越皱越深。
“我能来吗?”沈奕在护士背后阴阴地问。
护士吓地愣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可以的先生,不过要轻一点,避免刺激到伤口。”
沈奕没说话,转身去洗手间洗了洗手。他站在床边,冷声道:“你出去吧。”
护士也不敢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程慕费力地睁着眼,想要拿起棉签:“少爷,我……我自己可以……”
“闭嘴。”沈奕的声音冷得不容分辩,动作却极为小心。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拿起棉签,沾了点甘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双干裂的唇瓣,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连下手的角度都在斟酌。
棉签轻轻擦过破裂的唇角时,程慕忍不住轻轻一颤,他看着沈奕的眼神里藏着一丝说不清的克制、压抑、甚至带着几分近乎偏执的专注。
他低声道:“张嘴。”棉签一点一点地润过唇角,再缓缓探入口腔,给他润湿舌面和牙龈。整间观察室安静极了,只有他们之间这点微弱的呼吸声,太静了,静到程慕几乎可以听见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